天剑山脉的晨光漫进山洞时,楚羽正盯着自己的右小臂发怔。
那三朵桃花印红得发黑了。
花瓣边缘泛着紫黑的晕,像浸了毒的朱砂,连花心都沉成了暗赤,烫得皮肉发僵。方才凌月瑶用龙血灵力压印子时,指腹碾过的地方更刺目——几道极淡的红痕叠在花瓣上,红得发艳,像刚被按出来的血印。他抬手碰了碰,指尖被烫得缩回来,连带整条胳膊都泛着麻意,是玉清霜残留在印子里的阴寒灵力在作祟。
“操……”楚羽低骂一声,往干草堆里缩了缩。后腰的擦伤蹭到碎石,疼得他倒抽冷气——凌月瑶昨晚失控时力道太狠,把他往石壁上摁时,石棱刮破了衣料,在腰侧犁出道血痕,此刻结了层薄痂,被冷汗一浸,又开始渗血。
洞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带着龙血特有的暖燥气,比晨雾还黏。
楚羽立刻闭着眼装死。
他现在看见凌月瑶就烦。不是烦她的“失控”,是烦她那副“我错了但我控制不住还想对你好”的样子——昨晚攥着他手腕往石壁上撞时那股狠劲呢?现在装什么温顺?
脚步声停在他身边,没再往前。楚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小臂上,落在那朵发黑的桃花印上,带着龙血没压下去的、烫人的占有欲,像要把那印子剜下来似的。
“阿羽。”凌月瑶的声音很轻,比山涧的泉还柔,却裹着化不开的偏执,“印子还疼吗?我采了新的止血草……比昨天的管用。”
楚羽没吭声,把脸往干草里埋得更深了些。
有片刻的安静,只有她的呼吸声在耳边拂着,带着草木香和龙血的甜腥气——她指尖大概还沾着血,方才被印子反噬时划开的口子没好,此刻血腥味混在药香里,闻着格外刺人。
窸窸窣窣的捣药声响起,比昨天更轻,像怕惊了他似的。楚羽闭着眼数石钟乳的水珠,数到第七滴时,感觉一片微凉的陶碗落在了身侧——这次没敢递太近,离着半尺远,碗沿还沾着点草屑。
“我放这儿了。”凌月瑶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委屈的颤音,“你要是……要是实在疼得厉害,就……”
“滚。”楚羽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捣药的声音猛地停了。
楚羽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僵了僵,那道落在他背上的目光骤然变烫,龙血的燥意在空气里翻涌起来,连晨雾都被烘得发暖。他等着她像昨晚那样扑上来,等着她用龙血灵力把自己摁住,可等了半晌,只等来一声极轻的叹息,轻得像风扫过花瓣。
脚步声慢慢退开,停在洞口。这次没再坐回石壁边,而是就站在晨光里,身影被朝阳拉得很长,落在楚羽脚边,像道甩不开的影子。
楚羽睁开眼,盯着那道影子发怔。
识海里的系统还在嗡鸣,连个进度条都没有。他试着在心里喊糖糖,只有电流杂音回应——狗逼系统,升级升得比乌龟爬还慢。他摸了摸身侧的陶碗,药泥是温的,大概是用灵力煨过,怕凉了激着伤口。
指尖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谁要她假好心。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爬进山洞,落在地上的干草上,泛着金芒。楚羽盯着那朵发黑的桃花印看了半晌,突然发现印子边缘的紫黑淡了些——凌月瑶的龙血灵力确实管用,只是……用的方式太混蛋。
他咬着牙撑起身子,想把药泥往腰侧的伤口上抹,刚抬手,就听见洞口传来“咔”的一声轻响——是凌月瑶攥紧了铁剑,指节泛白的声音。
楚羽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回头,却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白裙沾着晨露,眼尾泛着红,盯着他的背影,像头护食的兽——龙血融合得越彻底,她眼里的“占有欲”就越藏不住,哪怕只是看他自己抹药,都觉得像被抢了东西似的。
“看什么看?”楚羽没好气地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没见过人抹药?”
洞口的身影僵了僵,没应声,却也没移开目光。
楚羽懒得跟她置气,忍着疼把药泥往腰侧涂——止血草捣得很细,抹上去凉丝丝的,压下了大半灼痛。他正想把手收回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龙血的暖燥气瞬间涌了过来,比刚才烫了数倍。
——她又失控了。
楚羽的心猛地沉下去,刚想翻身躲开,手腕就被攥住了。
这次的力道比昨晚还狠,龙血灵力像铁钳似的勒着他的骨头,疼得他眼前发黑。凌月瑶的气息贴在他后颈,又急又烫,带着没压下去的喘息声:“阿羽……别自己弄……我帮你……”
她的指尖探过来,想抢他手里的陶碗,指腹擦过他的手背时,烫得惊人——龙血的燥意已经冲垮了理智,她瞳孔里泛着赤红,盯着他腰侧的伤处,像盯着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滚开!”楚羽挣扎着,金丹期的灵力拼了命地翻涌,却连撼动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后腰的伤被她攥着的力道扯得发疼,血痂裂开,又开始渗血,“凌月瑶你他妈清醒点!不过是抹个药!”
“我帮你抹。”凌月瑶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偏执的固执,另一只手强行探到他腰侧,指尖刚碰到伤口,楚羽就疼得浑身一颤——她的指尖太烫了,龙血灵力裹着燥意,根本不是在涂药,是在按揉,带着占有性的力道,像在宣示“这伤是我弄的,只能我来治”。
“疼……你轻点……”楚羽的声音软了下来,不是装的,是真疼。她指尖的力道太重,揉得血痂都要掉了,新肉被蹭得火辣辣的,比刚才还疼,“凌月瑶……求你了……轻点……”
这声“求你”像根针,扎得凌月瑶动作顿了顿。
她低头看着楚羽腰侧的伤,看着那道渗血的红痕,又抬头看着他泛红的眼尾——他眼尾的红不是装的,是真疼得厉害,睫毛上还沾着点湿意,像刚哭过似的。龙血的燥意在体内翻涌,可看着这副样子,那股想把他摁住的冲动突然就软了,化成了密密麻麻的疼。
“对不起……”她的声音发颤,指尖立刻放轻了力道,小心翼翼地沾着药泥往伤口上涂,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他似的,“我不是故意的……阿羽,我轻点了……”
楚羽没吭声,任由她涂药。
她的指尖还在抖,一半是龙血没压下去的燥意,一半是怕弄疼他的慌乱。药泥涂得很匀,凉丝丝的疼渐渐压过了灼痛,可楚羽却觉得更烦了——刚才还跟疯狗似的要摁他,现在又装什么细心?
“印子……”凌月瑶涂完药,指尖悬在他小臂的桃花印上方,不敢碰,只低声问,“印子还烫吗?我再给你渡点灵力?这次……这次我一定控制住。”
楚羽猛地抽回手,动作太急扯到了腰侧的伤,疼得他嘶了一声:“不用。”
凌月瑶的指尖僵在半空,眼里的光暗了暗,像被吹灭的烛火。她盯着那朵发黑的桃花印,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点偏执的甜:“阿羽不喜欢这印子对不对?没关系……我有办法让它消失的。”
楚羽心里一寒。
他猛地抬头看向她——凌月瑶的眼尾还泛着红,瞳孔里却没了刚才的慌乱,只剩龙血融透后的偏执,像淬了血的玉,亮得吓人。“你想干什么?”
凌月瑶没直接答,只是站起身往山洞深处走。那里堆着她昨天采来的草药,还有些从龙池带出来的、泛着金光的鳞片。她蹲在那堆东西前翻找了半晌,捏出一枚巴掌大的龟甲——龟甲上刻着繁复的纹路,泛着淡金的光,是龙族的秘法载体。
“等我一下。”她抱着龟甲走到洞中央,盘腿坐下,指尖掐了个复杂的诀。龙血灵力顺着指尖渡进龟甲,那些纹路骤然亮起,金光大盛,把山洞照得一片通透。
楚羽眯着眼看过去,只觉那金光烫得人皮肤发疼,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灵力在往皮肉里钻。他右小臂的桃花印突然剧烈发烫,红得发黑的花瓣竟开始微微颤抖,像是要被那金光逼出来似的。
“你在搞什么鬼?”楚羽撑着身子往后退了退,警惕地盯着她。
凌月瑶没回头,只是专心掐诀,声音裹在金光里,带着点模糊的回响:“龙族有秘法……能洗去旧印,重凝灵纹……阿羽等会儿就知道了……”
楚羽心里咯噔一下。洗去旧印?这疯女人想干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那龟甲突然“嗡”地一声炸开,无数金芒化作细线,像有生命似的往他小臂缠去。他想躲,却被金光牢牢定在原地,动弹不得。金芒落在桃花印上的瞬间,楚羽只觉小臂像被扔进了沸水里,灼痛和麻痒混在一起,疼得他眼前发黑。
“操!凌月瑶你住手!”他吼道,金丹期的灵力拼了命地冲撞,却连金光的边都碰不到。那桃花印上的紫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可伴随的是钻心的疼,像是有人在用镊子一片片扯他的皮肉。
凌月瑶还是没回头,只是掐诀的手更快了些,声音里带着点急促的喘息:“快了……阿羽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金芒越来越盛,几乎要把楚羽整个人裹进去。他能感觉到桃花印在慢慢变淡,可手臂上的灼痛却越来越烈,甚至开始往心口蔓延。就在他疼得快要晕过去时,小臂突然一凉——桃花印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泛着白玉光泽的印记。
那印记像三粒大米平铺叠在一起,边缘圆润,透着温润的光,摸上去凉丝丝的,再没有半点灼痛。
楚羽愣住了。
这是什么?
凌月瑶这时才松了手,龟甲上的金光渐渐散去。她踉跄着走到楚羽身边,脸色白得像纸,嘴角还沾着点血——显然催动秘法耗了她不少灵力。可她眼里却亮得惊人,盯着那枚白玉印记,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你看……我说过有办法的。”
“这是……什么?”楚羽的声音发哑,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印记。
“龙族的守宫砂。”凌月瑶的指尖也跟着碰上去,龙血灵力小心翼翼地探了探,确定印记稳固后,才松了口气,“有了这个,就没人能再用旧印欺负你了。”
楚羽的瞳孔骤缩。
守宫砂?
他猛地反应过来——这疯女人居然用龙族秘法,把他那枚被玉清霜标记的桃花印,换成了龙族的守宫砂?还他妈是只有“未失身”的男性才会有的初始形态?
“你疯了?!”楚羽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怒火,“谁要你弄这个?我不需要!”
他想把这枚印记擦掉,可指尖刚碰到,就被一股温和却坚韧的灵力弹开——这印记已经和他的皮肉融在一起了。
凌月瑶被他吼得一缩,眼里的光暗了暗,却还是固执地攥着他的手腕:“这不好吗?阿羽本来就该是干净的……是玉清霜弄脏了你,我帮你弄干净了……”
“干净?”楚羽扯了扯嘴角,露出点嘲讽的笑,“用你的守宫砂弄干净?凌月瑶你是不是忘了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这算哪门子的干净?”
凌月瑶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龙血的燥意在体内翻涌,可看着楚羽眼里的怒火,她却怎么也辩解不出口——昨晚的失控是真的,她用这枚“干净”的印记掩盖自己的暴行,确实可笑。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发颤,“我只是想让你回到以前的样子……想让你……”
想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用龙族最纯粹的方式。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却像根刺,扎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发僵。
楚羽盯着那枚白玉印记,只觉得一阵荒谬。
他挣扎了这么久,不是为了换个新的“印记”。他只是想摆脱被人控制的命运,只是想等系统升级完了不用再疼——可现在倒好,旧印没了,来了个更麻烦的。
“五天。”楚羽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声音带着最后的底线,“就五天。五天后……你想留这破印记就留着,但别再碰我。”
凌月瑶的指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失望,却很快被偏执的笑意覆盖:“好啊。”
她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鼻尖,呼吸滚烫地喷在他唇上:“我等五天。但这五天里……阿羽要乖乖的好不好?别让我再失控了……我怕弄疼你。”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柔,带着龙血特有的甜腻气,可楚羽却觉得比昨晚的力道还让他发冷。
他没应声,猛地偏头躲开她的指尖。
凌月瑶也没逼他,只是笑了笑,慢慢站起身,转身往洞外走——走到洞口时,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尾的红亮得惊人:“我去泉边再采些止血草。阿羽别乱跑哦。”
那语气像在哄孩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楚羽看着她消失在晨光里的背影,紧绷的脊背突然垮了下来。他蜷回干草堆里,盯着那枚白玉印记,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系统还在嗡鸣,升级的进度连个影子都没有。凌月瑶的龙血却已经烧得快要溢出来了,她的“等五天”根本靠不住——刚才看这枚印记时那眼神,分明是在倒计时,等不及要把他彻底吞进肚子里。
“狗逼系统……”楚羽咬着牙低骂,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是怕,是疼,是急,“快点升级……疼死老子了……”
洞外传来泉水滴落的声音,叮咚叮咚的,混着凌月瑶捣药的轻响,像在催命。楚羽攥着那碗没涂完的药泥,指尖抖得厉害——药泥是凉的,可他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烫,像被龙血的炽烈裹着,连骨头缝都透着灼痛。
他看着自己白得晃眼的胳膊,看着上面那枚温润的白玉印记,看着腰侧那道渗血的伤,突然觉得这具身体像个破布娃娃,被两个疯子轮流折腾。
玉清霜是明着狠,凌月瑶是暗着缠,都没把他当人看。
“五天……”楚羽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再撑五天……一定能撑过去……”
洞外的晨光越来越亮,把山洞照得一片通透。凌月瑶的脚步声又近了,带着新采的草药香,黏得像化不开的糖。
楚羽闭上眼,把脸埋进干草里。
疼。
真的太疼了。
可他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等系统升级,等灵体剥离解锁,等能把意识转进系统空间里——到时候,不管凌月瑶是留印记还是做别的,他都不用再亲自疼了。
一定……要撑到那时候。
他攥紧了指尖,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和腰侧的血混在一起,落在干草上,洇出一小片暗褐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