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甜的血气先漫过鼻尖,再裹住四肢时,凌月瑶才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翻涌的暗红——不是魂体时见过的龙池金浪,是粘稠得能粘住指尖的血,正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在眼前汇成细密的红帘。她抬手按在胸口,没摸到预想中的血洞,反倒是皮肉温热,甚至能感觉到心跳撞着手心,沉实得像擂鼓。
“醒了?”
苍老的声音从血池外传来,带着龙角拐杖点地的“笃笃”声。凌月瑶撑着池壁坐起身,暗红的血顺着衣袍往下坠,在池边积出一小滩。她看见龙族大长老敖玄站在白玉阶上,银白的发丝被血雾熏得泛着淡粉,手里捏着块还在渗血的龙血晶。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卡着血沫,咳了两声才说出话,“我没死?”
敖玄往池里丢了块龙血晶,晶块坠进暗红里“嗤”地化开,血色竟淡了些,露出池底泛着金光的龙涎玉。“你融合了始祖龙之血。”她拐杖头往凌月瑶心口点了点,“玉清霜那一指戳碎了你的肉身,却没碾得动始祖龙的血——是那血裹着你的魂,在这血池里催出了新骨新肉。”
凌月瑶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沾着暗红的血,却实实在在是肉身的触感,连指甲缝里的泥都清晰可见。她忽然想起倒在国师府时的疼,想起楚羽被锁链拖着走时,脚踝勒出的红痕,眼眶猛地一热。
“若不是始祖龙之血……”她攥着池壁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暗红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我早成了池边的碎肉。”
“是。”敖玄没避讳,拐杖往血池边的石壁敲了敲,石缝里飞出本龙皮古籍,“你有始祖龙之血打底,是占了天运。但现在你灵力尽散,比刚筑基的丫头还弱——玉清霜能一指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凌月瑶接住龙皮古籍,封面的“焚龙诀”三个字用龙血写就,烫得手心发疼。她抬头看向血池外的天光,忽然想起楚羽被玉清霜拽着后领时,眼里那点没藏住的慌。
“我要修炼。”她把古籍按在胸口,暗红的血沾在封面上,倒像给龙血字添了几分凶气,“练到能捏碎玉清霜手指的地步。”
西秦国师府的厢房里,铁链拖在石地上的“哗啦”声刚停,楚羽的手腕就被按在了桌角的玉碗上。
玉清霜捏着把银刀,刀刃贴着他的小臂划过去——没见多少血涌出来,反倒是淡金色的液珠顺着刀痕慢慢渗,在玉碗里积出浅浅一层,泛着纯阳圣体特有的灵力光。
“倒是比上次纯些。”她用银刀刮了刮刀痕边的皮肉,楚羽的身体微微颤了颤,眼尾却挤出点泪,看着像疼的。
只有楚羽自己知道,意识早缩在系统空间的琉璃柱后。糖糖蹲在他脚边数天命值,小奶音脆生生的:【宿主!刚又涨了30!够再续三天痛觉屏蔽啦!】
他瞥了眼意识边缘映出的画面——玉清霜正把玉碗里的血往丹炉里倒,银刀又往他另一只手臂划去。淡金色的血很快又涌出来,顺着小臂往下淌,在石地上积出小水洼,却没等落地,就被圣体的自愈力慢慢收了回去,连刀痕都浅了些。
“师尊……疼……”外界的身体配合着哽咽,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手腕往回缩了缩,却被捏得更紧。
玉清霜嗤笑一声,银刀往他小臂的莲花印上戳了戳:“疼才好。记着这疼,就知道谁才是能保你命的人。”她把刮下来的皮肉丢进丹炉,火光“腾”地窜高,腥甜的血气混着药味漫开来,“你这血倒是好用,炼出的‘凝元丹’比女修的灵髓还顶用——下次再敢盼着凌月瑶,就不是划两刀这么简单了。”
楚羽的身体抖得更厉害,眼泪掉在玉碗边,砸出细小的水花:“我不盼……再也不盼了……”
系统空间里,楚羽指尖敲了敲琉璃柱。画面里,他小臂的刀痕已经快愈合,淡金色的血还在往玉碗里淌,像永远流不尽似的。
【糖糖,记着数。】他声音平静,【等她炼完这炉丹,天命值该够换“血愈术”了。】
反正疼能屏蔽,血能再生。楚羽看着意识边缘玉清霜专注炼丹的侧脸,忽然勾了勾嘴角。
死不了,就有的是机会。
玉清霜捏着银刀的指尖泛白,刀刃贴着楚羽小臂的皮肉又划开道新痕。淡金色的血珠涌得比刚才更急,顺着刀痕往下淌,在玉碗里积出半盏时,她忽然停了手——指尖蘸了点血凑到鼻尖闻了闻,眉梢挑了挑:“倒是比昨日纯了些,看来‘凝血散’没白喝。”
楚羽的身体往石床缩了缩,脚踝的锁链“哗啦”响了声,铁链勒得旧伤发疼。他眼尾挂着泪,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疼出来的湿痕,声音带着抽噎:“师尊……能不能……能不能少取点?弟子……弟子头晕……”
这话半真半假。系统空间里,糖糖正扒着琉璃桌数天命值,小奶音雀跃:【宿主!刚她闻血的时候,轻视值又涨了15!现在够换“假死诀”的进阶版啦!】楚羽指尖捏着枚墨玉棋子,漫不经心地落在棋盘上——外界的“头晕”不过是演的,纯阳圣体的造血能力比寻常修士强十倍,这点血连牙缝都不够填。
玉清霜却像是信了,嗤笑一声把银刀丢在桌上:“娇气。”她转身往丹炉添了把灵草,火光“噼啪”响,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算你识相,今日就先到这。”
楚羽趴在石床上没敢动,后背的鞭伤还没好透,被石床硌得发疼。他偷偷抬眼瞥了瞥——玉清霜正盯着丹炉里的火光,侧脸在光里显得有些柔和,可指尖捏着的丹诀却带着冷意,是要把他的血炼得更凝实的法子。
“师尊……”他犹豫着开口,声音软得像棉花,“弟子……弟子能求您件事吗?”
玉清霜没回头:“说。”
“能不能……能不能把锁链松松?”楚羽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讨好的怯意,“勒得……勒得骨头疼……弟子保证不跑,就乖乖待在房里……”
这话一出,系统空间里的糖糖吓得尾巴都炸了:【宿主!你疯啦!她怎么可能松锁链!】楚羽却指尖一落,墨玉棋稳稳压在白玉棋的“气眼”上——他要的就是玉清霜的“不可能”。
果然,玉清霜猛地回头,眼里的冷意像淬了冰:“松锁链?你还想着跑?”她几步走到床边,抬脚踩在楚羽的后背,正好踩在翻卷的鞭伤上,“我看你是忘了上次怎么从灵泉池爬出去的!要不要我再给你刻个‘守心印’,让你这辈子都记着自己是鼎炉的命?”
楚羽被踩得闷哼一声,眼泪掉得更凶了,顺着下巴滴在石床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只是疼……”他故意把身体绷得更紧,像被踩疼的猫似的微微发抖,“弟子知道错了……师尊别生气……”
玉清霜盯着他眼瞳里的慌乱,心里那点被冒犯的怒意慢慢消了。也是,这纯阳圣体的男子被她锁了这么久,又挨了鞭子又放了血,哪还有力气跑?她收回脚,踢了踢脚踝的锁链:“松可以。但你要是敢耍花样……”她指尖往丹炉指了指,炉里的火光“腾”地蹿高,“就把你丢进去当柴烧。”
楚羽连忙点头,眼里挤出点感激的光:“谢师尊……弟子一定乖乖的……”
系统空间里,楚羽看着棋盘上的胜局,忽然笑了笑。糖糖还在犯懵:【宿主你真要松锁链啊?万一她反悔……】【松了才好。】楚羽拈起枚棋子,【锁链太紧,反倒显得我怕她。松一点,她才会觉得我是真的认命了。】
玉清霜解锁链时,楚羽故意往她身边凑了凑,肩膀轻轻蹭过她的青袍。他能感觉到玉清霜的身体僵了僵,随即听见她冷哼一声:“离远点。”楚羽立刻缩回手,低着头不敢再动,眼尾却悄悄记下了她指尖的动作——解锁链时,她的指腹在他脚踝的勒痕上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一瞬。
锁链松了半寸,虽还是拖在地上,却没再勒进皮肉里。楚羽试着动了动脚,眼里露出点小心翼翼的欢喜,像得到糖的孩子。玉清霜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忽然生出点莫名的烦躁——这鼎炉太会装乖,倒让她想起小时候在灵泉池边捡到他时的样子,那时他才半大,白生生的像团雪,抱着她的腿叫“师尊”,声音软得能化出水。
“安分点。”她转身往桌边走,没再看他,“等我炼完这炉丹,再给你上药。”
楚羽趴在石床上,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远,眼瞳里的怯意慢慢淡了。系统空间里,他让糖糖调出天命值面板——凌月瑶的“执念值”涨了20,大概是在龙池修炼时又想起他了;玉清霜的“轻视值”涨了35,加上之前的,够换“血愈术”了。
【糖糖,兑换“血愈术”。】楚羽指尖敲了敲琉璃柱,【优先修复后背的鞭伤。】【好嘞!】
外界的身体忽然轻轻颤了颤,后背的疼意瞬间消了大半。楚羽故意哼唧了两声,像是疼得厉害,眼角却悄悄瞥向窗外——国师府的墙很高,可只要锁链松了,总有机会摸到墙角的狗洞。
龙池的血浪漫过胸口时,凌月瑶正咬着牙运转《焚龙诀》。龙气顺着经脉往丹田冲,疼得她指甲都嵌进了池底的龙涎玉里,玉面被掐出几道浅痕。敖玄站在池边,手里捏着块龙血晶,见她眉心泛出黑气,忍不住叹气:“慢点!你以为始祖龙的血是白融的?这么急着催灵力,小心经脉炸开!”
凌月瑶没应声,只是把龙气往经脉里逼得更狠。她能感觉到新生的肉身正在发烫,骨缝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可一想起楚羽小臂上的刀痕,想起他掉眼泪时委屈的样子,心口的疼就盖过了经脉的疼。
“我不能慢。”她哑着嗓子开口,血珠从嘴角渗出来,滴在池水里泛开淡红,“玉清霜每天都在放他的血……我慢一天,他就多受一天罪。”
敖玄把龙血晶丢进池里,晶块化开的金光裹着她的身体:“这片大洲女子修炼本就占优势,你有始祖龙血加持,三个月重回金丹不是难事。可你现在硬催,别说救他,先把自己练废了!”
凌月瑶猛地咳出一口血,血落在池面上,竟被龙气烧得“嗤”地一声化了。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经脉鼓得像要炸开,泛着不正常的红,可灵力确实比今早强了些。她抹了把嘴角的血,眼里的光比池底的玉还亮:“我没事。”
敖玄看着她这副不要命的样子,没再劝。龙族的女子向来这样,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年始祖龙为了护龙族领地,硬扛天罚时,也是这副狠劲。她转身往石屋里走:“我去给你拿‘护脉丹’。你自己把握分寸,别真把始祖龙的血给糟践了。”
池里的血浪还在翻涌,凌月瑶闭上眼睛,任由龙气往经脉里钻。她想起楚羽被玉清霜拽着头发时,眼里那点没藏住的倔强——他从来不是真的听话,只是在忍。她不能让他忍太久。
国师府的厢房里,日头渐渐偏西。玉清霜终于收起了丹炉,炉盖掀开时,淡金色的丹丸滚出来,落在玉盘里发出清脆的响,药香混着血气漫了满室。
“过来。”她朝楚羽招了招手。
楚羽连忙从石床上爬起来,脚步还有点虚,走到桌边时故意晃了晃,像真的头晕。玉清霜捏起颗丹丸递到他嘴边:“吃了。”
楚羽犹豫着张开嘴,丹丸落在舌尖,甜中带苦,灵力顺着喉咙往下淌,瞬间暖了四肢百骸。他能感觉到纯阳圣体的灵力在慢慢复苏,后背的鞭伤竟在悄悄愈合——这丹果然是用他的血炼的,对他的身体有奇效。
“师尊……这丹……”他眼里露出点惊讶。
“别多想。”玉清霜收回手,语气冷淡淡的,“养好了你的身子,才能给我炼更多的丹。”她转身从柜里拿出瓶药膏,“过来,给你上药。”
楚羽乖乖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趴在桌上。玉清霜拧开药膏的盖子,药味带着清凉的薄荷香,压过了屋里的血腥味。她的指尖沾着药膏往他后背涂,动作竟比平时轻了些,连翻卷的皮肉都没敢用力碰。
楚羽故意僵了僵,声音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怯意:“师尊……您亲自给弟子上药……”
“闭嘴。”玉清霜的指尖顿了顿,语气又冷了几分,“再啰嗦就自己涂。”
楚羽立刻闭了嘴,只是肩膀轻轻颤了颤,像在忍着疼。系统空间里,他看着意识边缘映出的画面——玉清霜涂药膏的指尖在他后背的旧伤上停了停,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用力。
【糖糖,记着。】楚羽指尖落棋,【她对我不是全无在意,只是自己没发现。】【啊?可她之前还拿鞭子抽你呢!】糖糖扒着棋盘犯懵。【鞭子是罚,上药是……】楚羽顿了顿,【是怕我死了,没人给她当鼎炉。】
药膏涂完时,天已经黑透了。玉清霜吹灭了烛火,只留了盏油灯在桌边,昏黄的光落在地上,把锁链的影子拉得很长。“安分待着。”她往床边走,“夜里别耍花样。”
楚羽趴在桌上没动,听着她躺在床上的呼吸渐渐平稳。等了大概一个时辰,他才悄悄抬起头——油灯的光很暗,刚好能看见玉清霜的睡颜,她皱着眉,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楚羽慢慢站起身,脚踝的锁链拖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往窗边挪——窗外是国师府的后院,墙角有棵老槐树,树枝离狗洞不远。
就在他快要摸到窗户时,身后忽然传来玉清霜的声音,冷得像冰:“去哪?”
楚羽的身体猛地僵住,缓缓转过身,脸上挤出点慌乱的表情:“师……师尊……弟子……弟子渴了,想找点水喝……”
玉清霜坐起身,油灯的光落在她眼里,看不清情绪:“渴了不会叫我?非要自己动?”她顿了顿,声音忽然沉了下来,“还是说,你想跑?”
楚羽连忙摇头,眼里挤出点泪:“弟子不敢……弟子真的渴了……”他故意往桌边退了退,肩膀撞在桌角,发出“咚”的一声响,像是吓了一跳。
玉清霜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过来。”
楚羽乖乖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她。玉清霜拿起桌上的水杯递给他,水杯里的水还是温的:“喝吧。”
楚羽接过水杯,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连忙缩回手,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水。系统空间里,他看着面板上暴涨的50点“轻视值”,嘴角悄悄勾了勾——这戏,演得值。
“喝完就回石床躺着。”玉清霜收回手,重新躺下,背对着他,“再敢动,就别怪我不客气。”
楚羽把水杯放在桌上,慢慢走回石床。躺下时,他悄悄往窗外瞥了一眼——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里晃,像在招手。
不急。他想。反正死不了,有的是时间等。凌月瑶在龙池修炼,他在这里攒天命值,总有一天,他们会把玉清霜踩在脚下。
油灯的光渐渐暗了,厢房里只剩下锁链偶尔的“哗啦”声,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楚羽闭着眼,意识回到系统空间,糖糖正趴在棋盘上打哈欠:【宿主,明天她会不会又放血啊?】【会。】楚羽拈起枚棋子,落在棋盘的“天元”位,【但明天,该换我问她要东西了。】
棋盘上的墨玉棋连成一片,像张无形的网,正慢慢罩住白玉棋的生路。就像他现在做的——用顺从当饵,用示弱当网,总有一天,能把玉清霜这颗“棋”,牢牢困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