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羽从棺材里爬出来时,朽木摩擦衣料的“吱呀”声在荒山野岭里格外刺耳。他抬手揉了揉僵硬的后颈,指腹蹭到点潮湿的泥土,忍不住啧了声:“哎呀,真的是感觉身体挺累的,这装死装的真难受——躺了三天,骨头都快散架了,连呼吸都得憋着,生怕哪口气没忍住,直接露了馅。”
风卷着松针落在肩头,针尖划过衣料时带着点微痒。他抬手拍了拍衣袍上的碎屑,指尖捻起一片干枯的柏叶,习惯性地往意识里喊:“糖糖,你人呢?啥情况?咋又不说话了?怎么着,系统空间也有网不好的时候?还是说,你也跟着我一起‘装死’呢?”
没有机械音回应,只有一片死寂,连意识里原本若有若无的电流声都消失了。楚羽眉梢微挑,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叩——这是他这几年摸索出的、进入意识空间的暗语,是当初系统升级时,他故意在权限代码里留的“后门”。下一秒,眼前的荒岭骤然扭曲,天旋地转后,双脚稳稳落在了熟悉的湖泊空间里。
湖面如镜,映不出天空,也映不出云影,只有无边无际的墨色平静,像一块被凝固的黑曜石。楚羽踩着水面往前走,波纹在脚下绽开又瞬间愈合,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扫了眼四周,空旷的空间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别躲了,出来吧。每次有事就玩消失,你这系统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好歹收了我这么多年‘情绪值’,总不能连个回应都没有吧?”
话音落时,湖心处终于泛起微光。楚羽眯眼望去,只见那团熟悉的七彩光团悬浮在水面上,只是比平时凝实了些,边缘的流光里掺着几缕极淡的墨色,像墨汁滴进了清水里,慢慢晕开。他加快脚步走过去,刚靠近三米范围,光团里就传出道带着几分不耐的女声:“你总算是办完事情了。”
楚羽脚步一顿,这声音和平时的机械音截然不同——软中带冷,像浸了冰的墨汁,甜腻里裹着锋利。他挑了挑眉,指尖在湖面轻轻划了下,激起细碎的涟漪:“哟,今天换声线了?是系统升级解锁了‘拟人语音包’,还是你终于肯露真面目了?别告诉我,你这系统精灵,其实是个小姑娘?”
光团缓缓转动,墨色流光愈发浓郁,几乎要将七彩光芒完全吞噬:“要是我换个人绑定,一年之内就能解决的事,你足足拖了这么久。为了把你跟洛倾城、武瑶汐分开,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吗?引导你去西秦遇险,设计你所拥有的纯阳圣体,甚至故意,还帮助玉清霜加速灵魂体的恢复,让这家伙可以看到你的纯阳圣体——结果呢?你倒好,不仅没和她们断干净,反而和玉清霜、凌月瑶......也扯上了关系。”
楚羽笑了,在水面上找了块相对平整的“落脚点”坐下,膝盖曲起,手肘搭在膝头,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湖面:“没办法,我这人天生谨慎——哦不对,应该说,我这人天生运气好。毕竟你也知道,我从蓝星来,没什么修炼天赋,只能靠‘小心’活着。不过,你说的‘心血’,是不是还包括在我‘假死’前,偷偷给我体内塞了点‘抑制气运’的东西?我总觉得,这几天身体沉得慌。”
光团猛地一顿,墨色流光剧烈闪烁了几下,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挺谨慎的,或者说运气还挺不错——不过也不要紧,反正此事,今日就该终结了。”
“终结?”楚羽刚要追问,突然察觉到脚下的湖面开始震动。原本平静的水面掀起三尺高的浪,浪尖泛着黑色的雾气,雾气里裹着细小的电光,噼啪作响;湖心的光团骤然膨胀,七彩流光被墨色彻底吞噬,最终化作道刺眼的光柱,光柱里传来骨骼重组的“咔嚓”声。
楚羽眯起眼,抬手挡住光线,指缝间漏出的光芒里,隐约能看到光柱中凝出的人形。等光芒散去时,湖心处站着名少女——黑发如瀑,垂到腰际,发梢还沾着几缕未散的光屑,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眼眸是极淡的粉色,像揉碎的桃花瓣浸在了墨水里,可眼底却没半分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身上穿着件纯黑的纱裙,裙摆层层叠叠,像翻涌的墨浪,扫过湖面时,竟没沾半点水渍,反而在水面留下一串黑色的光痕。
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透着点淡淡的粉色。周身的气势骤然散开——那是种难以形容的威压,不像修士的灵力,也不像妖兽的妖气,更像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力,压得湖面都往下凹陷了几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楚羽心头一沉:这股力量,绝非三权界能有,甚至比他见过的任何天命者都要霸道。
“仙界的人?”楚羽缓缓站起身,指尖悄悄攥紧,掌心沁出点冷汗——他虽猜不透对方的来历,但这股气势告诉他,眼前的少女,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
少女没回答,粉色的眼眸扫过楚羽,像在打量件即将到手的猎物:“废话少说,今日我便夺舍你的身体。你这具天命契约者的躯壳,倒是挺适合我……”
“看来你还是布局有点不怎么完善。”楚羽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甚至还故意伸了个懒腰,“你说,要是武瑶汐知道,你一直在背后算计她的契约者,还想夺舍她的人,你能不能在天命者手中活下来?既然你如此顾忌,想必挺怕天道的吧?”
少女的动作顿住,粉色眼眸里闪过丝诧异,随即被冷光取代:“你知道武瑶汐是天命者?还知道‘契约者’的身份?”
“不仅知道她,还知道洛倾城、玉清霜,甚至凌月瑶......都和天命沾边。”楚羽往前走了两步,湖面的浪因为他的动作愈发汹涌,黑色雾气里的电光噼啪作响,却始终没碰到他的衣角,“虽然说洛倾城的确和我分开了,其他几名也不在身边,但是问题是,你现在的状态,好像也打不赢任何一名天命者吧?”
他盯着少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按照我的推算,你应该是打得赢天命者,毕竟你身上的气息,比她们强太多了。但是,你打不赢天道吧?毕竟你身上的力量,太扎眼了——仙界的力量,在三权界本就属于‘异类’,天道没动手收拾你,已经是给你留面子了。要是你今天杀了我,夺舍的动静肯定会惊动天道,到时候,你觉得你能跑得掉?”
少女的脸色终于变了,粉色眼眸里泛起冷光,周身的气势又强盛了几分,湖面的浪几乎要掀到楚羽面前:“你倒是看得通透。不过,就算打不赢天道,杀你还是易如反掌。大不了,我再找一具容器——反正三权界这么大,天命契约者,又不止你一个。”
“杀我当然容易。”楚羽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却字字带着威慑,“可杀了我之后呢?你夺舍的计划泡汤,还得重新找一具能扛住你灵魂的容器——天命者你打不过,普通人的身体又撑不住你的力量,你觉得,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耗?你身上的仙界气息,每多停留一天,天道的察觉就会多一分。要是等天道真的动手,你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少女沉默了,周身的气势收敛了些,粉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楚羽,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绕圈子,我没耐心陪你耗。”
“很简单。”楚羽停下脚步,和少女保持着三步的安全距离——这个距离,既不会让对方觉得他有敌意,也能在对方动手时,有时间反应,“你做你的好系统,我帮你回收天命——你需要一具能扛住你灵魂的容器,我需要系统帮我稳住气运,我们利益交往,互不相干。等你恢复了足够的力量,能对抗天道了,再谈夺舍的事也不迟。”
“凭什么?”少女嗤笑一声,抬手一挥,湖面掀起道水墙,水墙里裹着黑色的雾气,看起来锋利无比,“我活了上亿纪元见过的天才、枭雄不计其数,还需要和你一个蓝星来的小子谈条件?你不过是个运气好点的契约者,没了我,你又算什么?你以为文字是你会的吗?如果没有我,你能学这么快吗?你该不会以为你现在所有的意识都是自己的吧?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是完美魂穿吧?”
楚羽没慌,反而笑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水墙在他面前自动分开,黑色雾气碰到他的衣角,瞬间消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存在是从我一开始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吗?你以为我一开始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吗?或者说你敢赌吗?”
他的指尖划过湖面,激起的涟漪里竟映出几幅模糊的画面——有他刚穿越时,意识里闪过的那道极淡的墨色影子;有他第一次问“能不能回原身”时,你回答里的迟疑;还有他在系统升级时,偷偷记下的权限代码——代码里,有一行被刻意隐藏的“第一服务主”标识,而标识后面的名字,是一串他不认识的文字。
“我的所有的计谋,以及推算到现在布局的每一步,你都可以查。”楚羽的语气变得严肃,眼神里没了半分漫不经心,“你可以尝试搜魂,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从一开始就怀疑你。但是我目前的身体状态,你也清楚——被你塞了‘抑制气运’的东西,又躺了三天假死,本就虚弱得很。你如果选择强行夺舍,我可能会承受不住,到时候,这具躯壳就会彻底废掉。你不仅没了容器,还得面对天道的反噬,你觉得,你能解决天道吗?”
少女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粉色眼眸里的冷光越来越浓。她盯着楚羽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笑声像风铃在湖面回荡,却带着点冰冷的意味:“没想到,你这小子倒是个老狐狸。好,我答应你——暂时同盟,你帮我回收天命,我帮你稳住气运。不过,你要是敢耍花样,我会让你死得比现在更惨。”
楚羽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忽然想起什么,伸手理了理褶皱的衣摆,语气少了几分对峙时的锋芒,多了点郑重:“既然达成同盟,总不能一直‘你你我我’地叫着。重新认识一下吧,我现在就以楚羽这个身份,你呢?总不能一直让我叫你‘糖糖’这个系统代号吧?”
少女粉色的眼眸里闪过丝诧异,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这事,顿了顿才淡淡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许,却依旧简练:“唐糖。”
“唐糖?”楚羽重复了一遍,指尖在湖面轻轻点了点,“和‘糖糖’发音一样,倒是省得我记。看来你之前用‘糖糖’当代号,也不是随口乱取的。”
唐糖没接话,只是抬手按住眉心,粉色眼眸里闪过丝凝重:“别闲聊了,赶紧离开意识空间!刚才对峙时,我已经感觉到天道的‘注视’了——你‘假死’时被抽走的气运波动太大,这片荒岭的气运异常已经引得天道侧目,再磨蹭下去,我们俩都得被天道锁定!”
楚羽心头一凛,瞬间收起了轻松的神色——他比谁都清楚天道的可怕,要是这次“仙界异类”与“气运异常”叠加,后果不堪设想。但他看着唐糖紧绷的侧脸,忽然笑了笑:“慌什么?就算被天道盯上,我们俩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毕竟我们都是外来者,一条绳上的蚂蚱,大不了还有对方兜底,真要是走投无路,黄泉路上作伴,也不算孤单。”
唐糖转头瞪了他一眼,粉色眼眸里却没了之前的冷意,反而多了点无奈:“少贫嘴!真被天道盯上,你以为‘黄泉路上作伴’是那么容易的事?三权界的天道最是记仇,要是被它锁定,就算魂飞魄散,都得被它扒层本源下来!赶紧走!”
她说着转身朝着意识空间出口快步走去,黑色裙摆扫过湖面,留下的墨色光痕在身后快速消散。楚羽紧跟其后,脚步踩在湖面上,激起的波纹比刚才急促了许多:“对了,出去后怎么撤?总不能靠跑的吧?天道要是真追上来,腿再快也没用。”
“劈开空间走。”唐糖的声音在前头响起,语气笃定,“我虽然没恢复巅峰实力,但撕裂小范围空间的力量还是有的——出去后我来动手,你别乱碰,空间裂缝不稳定,被卷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意识空间出口,楚羽刚站稳在棺材旁,就感觉到唐糖的力量从意识里蔓延出来——黑色的雾气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道纤细的手掌,掌心泛着淡粉色的光,对着虚空猛地一劈!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眼前的空气像被撕开的锦缎,露出一道漆黑的裂缝,裂缝里涌动着混沌的气流,隐约能看到另一端模糊的景象。唐糖的声音在脑海里急促响起:“别愣着!进去!我撑不了多久!”
楚羽不再犹豫,抬脚就往裂缝里迈。就在他的身体刚进入裂缝的瞬间,唐糖也跟着闪身进来,黑色的雾气瞬间裹住两人,裂缝在身后快速愈合,只留下原地空荡荡的荒岭和那口孤零零的棺材。
而就在楚羽和唐糖离开不过三息的时间,另一处虚空突然传来“咔嚓”的碎裂声——比刚才更粗的空间裂缝骤然展开,玄色的衣摆在混沌气流中翻飞,一名身穿玄色黑袍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她戴着顶宽檐斗笠,斗笠边缘垂下的黑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点淡色的唇。女子抬手拢了拢袖摆,玄色的衣料上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随着她的动作泛着细碎的光。她扫了眼四周,目光落在那口棺材上时,指尖轻轻动了动。
“啧,还是晚了一步。”女子的声音清冷,像碎冰撞击玉石,带着点无奈的轻嗤,“你倒是比预想的更滑溜——还有那个藏在......意识里的东西,倒是有点意思,不过江家的天机术可不会出错,看你能跑哪里去。”
她弯腰捡起一片沾着泥土的的松针,指尖捻了捻,松针瞬间化作飞灰。斗笠下的目光扫过刚才空间裂缝愈合的地方,语气里多了点复杂:“看来,三权界的天,要变了。”
话音落时,女子抬手对着虚空一挥,玄色的雾气裹住她的身体,下一秒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句未说完的话在荒岭里回荡。风再次卷起松针,落在棺材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只有那口棺材和地面上残留的空间波动,证明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无声的追逐与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