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离开后，陈砚舟没抬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更稳了。屏幕上的数据模型还在跑，亲子区转化率那一栏的黄色警告终于熄灭，跳成绿色。
他往后靠了靠，双肩包还搁在脚边，红笔和蓝笔并排躺在笔记本上。窗外操场的口号声已经停了，只剩风卷着落叶贴地打转。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
这已经是连续工作的第十四小时。
门被轻轻推开，一杯热豆浆放在桌上，杯底压着张纸条：“别等天亮才睡。”林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轻得像怕惊动什么，“模型能证明什么？”
“它能证明，”陈砚舟抬头，眼睛里有血丝，但眼神清亮，“穷人带孩子逛街，也会走进奢侈品店。”
林悦没笑，也没皱眉，只是点点头：“那你得让他们亲眼看见。”
技术组的人六点准时上线，远程接入系统。投影屏亮起，三维客流模拟开始运行。
画面从综合体负一层儿童游乐区缓缓拉升，热力图像水波一样荡开——红色区域密集涌动，代表高客流聚集点。镜头上升到一层小吃街，人流呈扇形扩散；再往上，二层咖啡厅形成一个稳定的橙色漩涡，三层童装品牌区则像被磁石吸引般拉出一条金色流动带。
“日均家庭客流三百零七组，误差不到百分之二。”技术员声音有点抖，“其中百分之四十二会自然流向二层休息区，百分之二十三进入三层亲子消费区。更关键的是——高端品牌区六成以上的客流，都曾在负一层短暂停留过。”
周强盯着屏幕，挠了挠头：“也就是说，咱把小孩当诱饵？”
“不是诱饵。”林悦坐在角落，手里翻着打印出来的报告，“是纽带。家长要陪孩子，就得留下来。留下来，就会看、会走、会买。”
周强忽然一拍桌子：“我懂了！我家汽修厂要是改成带娃洗车服务呢？家长在休息区喝咖啡，孩子在安全区玩积木，顺便看看新车促销单页——这不就是现成的消费场景？”
陈砚舟看着他，目光一闪，在笔记本上记下一行字：场景延伸可能性+1。
“你还真敢想。”林悦瞥他一眼，“不过你要真干，记得给我留个股东位。”
“那必须的！”周强咧嘴一笑，“回头就叫‘强哥亲子汽修’，主打一个安心带娃，放心修车！”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被人一把推开。
赵宇穿着那件永远绷紧第三颗扣子的衬衫，大步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打包盒。“听说你们通宵调模型？我顺路买了肠粉。”
没人接话，他的视线已经黏在了投影屏上。
热力图正在循环播放，金色流动带如血管般贯穿整个建筑结构，精准引导着每一波人流走向利润最高的区域。
赵宇站了几秒，忽然脱口而出：“这他妈是印钞机路线啊！”
他几步冲到屏幕前，指着那条贯穿二至四层的动线：“你们知道这种自然导流值多少钱？我做文化广场项目十年，见过太多强行招商、硬凑业态的烂摊子。可你们这个——不需要招商策略，人流自己会走，钱自己会流进来！”
他转头看向陈砚舟：“你小子是不是偷偷去华尔街进修过？”
“我只是算了算，人该怎么走路。”陈砚舟合上电脑，起身倒了杯水。
“扯淡！”赵宇一摆手，“这不是走路的问题，是人心的问题！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商场失败？他们总想着怎么把客人‘骗’进来，而你们——直接告诉他们，进来之后根本不想走！”
林悦轻笑一声：“所以有时候最贵的设计，反而是看不见的。”
赵宇盯着她看了两秒，又转向陈砚舟：“ppt做好了吗？明天竞标会上就这么放？”
陈砚舟点头，从包里抽出一叠打印稿，封面写着《江川综合体商业规划方案·终版》。
赵宇接过翻了两页，眉头慢慢皱起来：“等等……你这是按逻辑顺序来的？先讲市场调研，再说样本分析，最后推演模型？”
“对。”
“不行。”赵宇把文件往桌上一拍，“太慢了。老家伙们没耐心听你一步步推理，他们只想知道一件事——能不能赚钱。”
“我知道。”
“那你还不改？”
陈砚舟没说话，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就在这时，他眼前界面无声闪了一下。
【检测到关键决策者心理波动（焦虑指数↑，控制欲↑），建议调整展示顺序：先呈现结果，再追溯过程。】
他盯着那行提示看了三秒，忽然站起来，走到打印机旁。
抓起整叠ppt，撕成两半。
“你疯啦？”周强大喊，“这可是我们熬了一夜弄出来的！”
“他们不想听道理。”陈砚舟把纸扔进碎纸机，机器嗡嗡响了起来，“他们想看结局。”
他重新打开电脑，拖动文件夹，新建了一份演示文稿。
首页只放一张图——热力流动动态视频，标题七个大字：开业首年可带来1200万精准客流。
第二页是高端品牌区与亲子区的重叠消费链分析，第三页直接列出预期年收益增长率，直到第五页才出现“市场调研基础”。
林悦看着他的操作，忽然说：“你开始用情绪说话了。”
“不。”陈砚舟摇头，“是让数据学会呼吸。”
赵宇站在旁边，看着新做的ppt一页页跳出，嘴角越咧越大：“这ppt，简直绝了！”
“这ppt，简直绝了！”周强凑近屏幕，眼睛瞪得溜圆，忍不住赞叹道。林悦也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看来昨晚的通宵没有白费。”陈砚舟微微一笑，心中却清楚，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的竞标会上。他转身看向团队成员，语气坚定：“大家再加把劲，明天我们一起，把这场仗打赢！”团队成员们纷纷点头，士气高昂。
“这才叫杀人不见血。上来就甩结果，后面全是证据链，谁还能反驳？”
“只要模型没错。”林悦提醒。
“错不了。”陈砚舟调出原始数据表，“两千三百份问卷，实地蹲点记录一百二十小时，连家长抱孩子累了会在哪张椅子上歇脚都统计了。”
周强听得直咂舌：“你连这都记？”
“因为那张椅子旁边正好是个广告位。”陈砚舟点了点屏幕，“租给奶粉品牌，转化率比电梯口高百分之三十七。”
赵宇哈哈大笑：“你这哪是做商业规划，你这是给人画命格！”
林悦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距离竞标会还有十二小时十三分钟。”
办公室安静下来。
陈砚舟坐回位置，电脑屏幕循环播放着新版ppt。窗外夜色深沉，教学楼早已熄灯，只有这间临时办公室还亮着。
他手指轻敲桌面，默背开场白。内心如同战鼓擂动，每一下都敲打着对胜利的渴望与对失败的警惕。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场商业的较量，更是对自己能力与坚持的证明。
“明天第一个发言的是吴振海那边的人。”赵宇靠在墙边，“他们会猛攻亲子区拉低档次，说你迎合低端市场。”
“那就让他们说。”陈砚舟目光没离开屏幕，“等我把热力图放出来，他们会发现——所谓‘低端’，才是最高级的流量入口。”
“但他们不会认。”林悦说。
“不需要他们认。”陈砚舟关掉ppt预览，重新打开模型后台，“我要的是投资方点头。”
赵宇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还是不信呢？”
陈砚舟没立刻回答。
他打开系统界面，调出财富值余额：874,320元。
又点开人脉资源列表：江川市青年企业家协会成员x3，市规划局顾问助理x1，国际设计师合作通道x1。
最后停留在技能卡栏：初级谈判技巧（剩余时效：6天）。
“我不靠他们信。”他说，“我靠他们不得不选。”
周强听得热血上头：“要不咱们也发个帖？标题就叫《震惊！某地产大佬竟看不懂热力图》？”
“不用。”林悦笑了笑，“等明天结果出来，热搜会自己找上门。”
赵宇看了看表，拍拍屁股准备走：“行，我不打扰你们最后冲刺了。记住——别讲道理，讲钱；别谈理想，谈分成。”
门关上后，办公室只剩三人。
陈砚舟喝了口凉透的豆浆，重新点开三维模型。
画面再次升起，从地下一层缓缓拉升，人流如潮水般涌动，金色轨迹贯穿楼层，最终汇聚成一组跳动的数字：
预计年均新增消费额：2.3亿元
林悦看着那串数字，忽然说：“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什么？”
“他们骂你靠女人上位。”她指了指屏幕上那条由亲子动线牵引出的黄金路径，“可真正让你赢的，是一个没人看得起的儿童游乐区。”
陈砚舟没笑，也没点头。
他只是拿起蓝笔，在纸上写下最后一行备注：明日开场第一句：我们不做筛选客群的商场，我们做容纳生活的容器。
然后按下保存键。
电脑右下角时间跳到23:59。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已落在明天竞标会的座位安排图上。
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稳定，像在数秒。
门外走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室内只剩下风扇低鸣。
他站起身，把椅子往后推了半寸，确保明天出门时不被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