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指尖在桌角轻轻划了一下。那辆灰色轿车已经不在街对面了，连车轮压过路面的痕迹都被新来的外卖电瓶车碾碎。他没急着回那条短信，反而从包里抽出笔记本，蓝笔翻到空白页，写下一行字：“品牌矩阵，国际占三成，中高端需补足。”
咖啡厅角落的服务员开始收拾邻座，纸杯碰撞的声音像倒计时。他合上本子，重新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背景是碗筷叮当和笑声。“哎哟，小陈总？”赵宇的声音带着酒意，又立刻压低，“你这会儿打来，是不是知道我在跟谁吃饭？”
“不知道。”陈砚舟靠向椅背，“但我需要‘味觉实验室’的联系方式。”
“哈！”赵宇像是被呛了一口，“你小子鼻子比狗还灵——我正跟他们老板喝第一杯呢！国窖，不是料酒。”
陈砚舟没笑：“条件我发你微信了，三项条款，你看能不能顺嘴提一句。”
“你还真不客气。”赵宇啧了一声，但语气没真恼，“免租期、优先选址、定制设计？你这是要当甲方祖宗啊。”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求人。”陈砚舟顿了顿，“他们去年在长沙开店，三个月排队超两万单，现在却卡在江浙扩张节奏上。说明什么？缺的是好位置，不是多一家少一家商场捧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接着传来挪椅子的声音，脚步往外走了几步。“行，我帮你递个话。”赵宇嗓音一沉，“但你也别指望人家立马点头。这圈子就这么大，谁都想抢头啖汤，你得有点特别的。”
“特别的已经在ppt第三页。”陈砚舟说着，打开平板，点进附件预览，“高校联名计划第二季，这次我们打算搞‘舌尖上的诗’，让学生写文案印餐盒。首月预计曝光量八十万以上，本地媒体全渠道跟进。”
“等等……”赵宇忽然笑了，“你是要把吃火锅变成文艺活动？”
“我已经让林悦拟了两句。”陈砚舟面不改色，“比如‘辣是青春的错觉，吃完才发现泪流满面’。”
“我靠！”赵宇直接笑出声，“这句能上热搜！你等我，我现在就坐回去——”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拖动声，还有几句模糊的问话，接着是赵宇含糊的回答：“朋友项目，靠谱得很……对，就是那个做生活节的团队。”
陈砚舟听着，手指在桌边轻敲，节奏不快不慢。他知道，饭局上的推荐从来不是一句话的事，而是要让人觉得“这人我信得过，而且他背后有东西”。
十分钟后，微信弹出一条语音。
赵宇说：“成了，他愿意谈。不过——”他拖长了音，“有个条件。”
陈砚舟点开语音，静静听着。
“独家。”赵宇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市侩劲儿，“整个江川市，不能有第二家‘味觉实验室’进同类综合体。他说如果你们做不到排他，那就等别人先签。”
陈砚舟没动。
这个要求听起来霸道，其实是个信号——对方开始考虑落地细节了。真正不想合作的人，根本不会提条件。
他缓缓开口：“谢谢赵总牵线。这个条件，我得评估一下。”
“你还评估？”赵宇语气带笑，“人家都松口了，你就不能先应下来？回头再想办法？”
“应下来容易。”陈砚舟看着窗外一辆洒水车缓缓驶过，“可要是我说了不算，下次你再帮我引荐，人家还会信你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你小子……”赵宇低声嘀咕，“真是半点便宜都不占，半点亏也不吃。”
“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做。”陈砚舟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您那边先别答应，我明天给准信。”
“行吧。”赵宇叹了口气，“但我告诉你，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他们下周就要定华东布局，你现在不抢，后面只能捡剩的。”
“那就让他们等着。”陈砚舟合上平板，“反正最怕的不是慢，是乱节奏。”
他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下午四点十七分。咖啡厅里的人换了好几拨，连他桌上那只空杯也被服务员收走，换上了新的热毛巾。
他没碰，只是掏出蓝笔，在本子上画了个简单的结构图：
国际线——Z牌经理主动联系，谈判重启；
国内线——“味觉实验室”松口，但设门槛；
整体进度——招商完成率五十八，尚可调控。
红笔在“独家合作”四个字上圈了两圈，旁边写下一串数字：全市现有中高端餐饮综合体七家，其中三家已签约竞品火锅品牌，两家明确拒绝排他条款。
“不是做不到。”他自言自语，“是值不值得做。”
他盯着笔记本上‘独家合作’的红圈，想起三个月前在杭州被竞品挤到角落的滋味——那回他咬着牙让了十五个点，这回，连一个展位都不会退。
阳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在平板上投出一道刺眼的白斑。
他重新打开系统界面，任务栏依旧挂着“国际招商启动”，奖励未解锁。财富值余额三千六百，技能卡列表里没有可用的谈判类辅助。人脉资源中，“青年企业家协会”权限还在冷却期。
“看来得靠自己了。”他轻声道。
手机震动。
是赵宇的回电。
他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见那边压低的声音：“我刚跟他们老板喝完一杯，他又提了个事。”
陈砚舟眉头微动。
“他说可以放弃独家。”赵宇顿了顿，“但前提是——你们综合体里，餐饮区必须给他们留出最大面积展位，而且要靠近主入口。”
“主入口？”陈砚舟冷笑，“那是留给快时尚的。”
“我知道。”赵宇语气变得认真，“但他说了，要是拿不到c位，宁愿不进。”
陈砚舟没答话，目光落在街角一家新开的奶茶店上。门口排着长队，几个年轻人举着手机直播，喊着“限量款盲盒套餐”。
他忽然问：“他们上次在南昌开店，主展位给了谁？”
“一家奶茶。”赵宇答，“叫‘雾隐茶坊’。”
“结果呢？”
“三个月后撤柜。”赵宇笑了，“坪效还不如旁边的美甲店。”
陈砚舟也笑了：“所以他现在抢主位，是因为怕再当炮灰？”
“聪明。”赵宇啧了一声，“你一点就透。”
“那你告诉他。”陈砚舟站直身子，拎起包，“主入口位置，我会放一个互动艺术装置，每天限时开放，吸引人流聚集。他的店可以紧挨着，但门头不能超过两米，灯光不得外溢。”
“这算什么？”赵宇愣了，“变相打折？”
“这叫流量再造。”陈砚舟走向门口，“我要让所有人挤着看装置，像赶集一样绕着主入口转三圈，最后饿着肚子钻进他店里——饿急了的人，连菜单都懒得翻。”
赵宇沉默几秒，忽然笑出声：“你这是把他想抢的鱼塘，直接改成养虾池了。”
“虾也好，鱼也罢。”陈砚舟推开玻璃门，风卷着落叶扑上台阶，“只要最后端上桌的，是我定的菜单。”
手机还贴在耳边，赵宇的声音传来：“那你现在回消息吗？”
“不。”陈砚舟迈下台阶，抬眼看向远处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让他等一会儿。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没人会珍惜。”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装进口袋。前方路口，一辆公交车缓缓停靠，车身上贴着“江川青年生活节·第二季”的广告，图案是一群学生穿着印有诗句的t恤，站在涂鸦墙前大笑。
街对面的奶茶店换了新歌，周杰伦的《七里香》混着奶香飘过来。他忽然想起林悦拟的那句‘辣是青春的错觉’，低头在本子上补了行小字：‘甜是少年的莽撞，喝完才发现糖分超标’。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没看屏幕，直接划开。
是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内容只有八个字：
“时间定了，明天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