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那句“找到你了”刚落,林青已经抬脚跨到了门前。他没回头,九叔也没拦他。
文才还躺在墙角,刚被针扎醒,脸色发青,手抖得连油灯都拿不稳。他听见僵尸说话,也听见林青往外走的脚步声。
“真……真的冲他来的?”文才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
九叔没答,只把镇魂钉收进包袱,目光扫过地上焦黑的尸体。这东西还能开口,说明背后有东西在控它。不是普通的尸变。
“走。”九叔终于开口,“去北山。”
林青站在门口,雨还没停。风从西街灌过来,带着一股子土腥味。他肩头的伤还在渗血,刚才那一雷劈下来,整个人像被千斤石碾过一遍。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歇。
三人没走大路,绕着镇子边缘往北摸。路上泥水横流,草木倒伏,显然是有人故意设了障眼法。雾气一层层裹上来,看不清前路。
“这雾不对劲。”林青突然停下,“吸进去喉咙发干。”
九叔点头:“有人撒了迷魂香灰,想乱人心神。”
文才走在最后,脚步越来越慢。他平时在义庄烧纸扫地还行,真到这种地方,腿就软。可他又不敢说不去,怕被当成废物。
林青察觉到他在拖后腿,回头看了眼。文才正低头盯着自己鞋尖,嘴唇抿成一条线。
“跟紧点。”林青提醒,“别掉队。”
他们继续往前。林青闭眼深呼吸,体内那股热流还在,虽然弱了不少,但能感应到前方有股阴气盘踞,像块冻透的石头埋在土里。
“那边。”他睁眼指向左侧,“祠堂塌了一半,门朝南。”
九叔取出一张符,点燃扔在地上。火光一跳,雾散开一条道,露出一座破败建筑,屋顶塌了半边,梁柱歪斜,门口刻着四个字——“外人止步”,字迹暗红,像是用朱砂混了血写的。
三人踩着碎瓦进了院子。地面铺满香灰,厚薄不均。林青伸手示意大家停步。
“别踩中间。”他说,“这里有印子。”
果然,一脚踏空的人会在灰上留下痕迹。那些脚印不像活人,五指分开,指尖带钩,落地时还有拖痕。
文才看得头皮发麻,往后退了半步,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青铜烛台。那玩意儿立在石座上,锈得厉害,底座却有些松动。
“别碰!”九叔喝了一声。
话音未落,头顶梁木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林青反应最快,一把将文才拽倒在地。几乎同时,三支铁翎箭从房梁暗格射出,擦着林青后背飞过,钉进对面墙里,尾羽还在震。
“趴下!”九叔掐诀定住空气,声音沉稳,“别乱动。”
文才瘫在地上,脸贴着湿冷的砖,牙齿打颤。他知道闯祸了。
林青迅速爬起,检查烛台底座。下面连着一根铜线,通向地面石板缝隙。他轻轻按回去,机关暂时停了。
“绕过去。”九叔低声说,“走两边墙根。”
三人贴着墙挪步,避开香灰陷阱,慢慢往主殿推进。供桌歪在一旁,牌位倒了一地,最中间那块写着“李氏先祖之位”的木牌裂开一道缝,里面塞着一团黑布。
林青想伸手去拿,被九叔拦下。
“别碰。”九叔摇头,“等查完地窖再说。”
后殿角落有个塌陷的入口,原本盖着石板,现在掀开了半边,露出向下的台阶。一股腐臭味从下面冒出来,比外面浓十倍。
“就是这儿。”林青皱眉,“底下有东西在动。”
文才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实在撑不住了。他靠着墙想喘口气,手一滑,按到了墙上一块凸起的松木按钮。
“别——!”九叔吼出半个字。
轰的一声,屋顶几处暗格全开,数十支箭齐射而出。林青扑向文才,把他按倒,一支箭擦过肩膀,撕开衣服,皮肉翻卷,血顿时涌了出来。
更糟的是,文才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坠。原来他站的位置是机关翻板,一触发立刻塌陷,露出一个两米深的坑,底部插满铁刺,锈迹斑斑。
他一只手死死扒住边缘,身体悬在半空,另一只手乱抓,嘴里喊不出完整的词,只有急促的“救……救……”
林青顾不上肩伤,翻身滚到坑边。他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张轻身符,拍在背上,纵身跃起,踩着横梁借力,跳到对面墙上蹬了一下,再甩出桃木钉,精准卡进机关齿轮的缝隙。
飞箭节奏一下子慢了。
“师父!拉他上来!”林青大喊。
九叔立刻抽出腰绳抛过去。林青单手吊在梁上,另一只手抓住文才手腕,用力往上提。文才指甲崩裂,手指发白,眼看就要脱力。
“抓紧!”林青咬牙。
绳子绷直,九叔在上面猛拽。文才终于被拖回地面,趴在地上干呕,浑身发抖。
林青落在地上,轻身符效力一过,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他扶住墙稳住身形,左肩伤口血流不止,衣服湿透。
“你疯了?”文才抬头看他,声音发颤,“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要冲进来?”
林青没理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心。刚才那一跳,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任何人死在这里。
他练了那么多符,熬了那么多夜,不是为了关键时刻退缩。
“你救我?”文才还在问,眼神复杂,“你根本不认识我。”
“但现在认识了。”林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下次别乱碰东西。”
九叔蹲下检查地窖入口,眉头越皱越紧。台阶上有新鲜脚印,不是他们的。最近两天,有人来过。
“里面有布置。”他说,“不是天然养尸地,是人为改过的。”
林青走到他身边,往里看了一眼。黑暗深处,隐约能看到墙上画着符阵,地上摆着七盏油灯,灯芯泛绿。
“谁会在这儿搞这些?”文才缓过劲,小声问。
没人回答。
九叔站起身:“今天不能再进。线索够了,回去再议。”
林青没动。他知道师父说得对,可他心里憋着一股气。那具僵尸认准了他,说明敌人早就盯上他了。被动防守没用,必须主动破局。
“我明天再来。”他说。
“你不听命令?”九叔转头看他。
“我不是违抗。”林青抬头,“我是觉得,不能再等了。它能找到我一次,就能找第二次。下回可能就不只是放箭这么简单。”
文才坐在地上,听着两人对话,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怕得像个笑话。人家拼命救他,他还问“为什么”。
“我也来。”他站起来,腿还有点软,“我可以守外面,或者搬东西。”
九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青,最终没反对。
三人离开祠堂时,雨又大了些。林青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幽黑的地窖口。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像是陈年棺木混合着药草的气息。
他知道,里面一定藏着什么。
回到镇上,九叔安排他们在一处废弃柴房暂避。他要整理今晚带回的线索,包括那块黑布和几张拓下来的符纹。
林青靠墙坐着,肩伤处理过了,包扎得不太整齐。他自己动手,没让人帮忙。
文才递过来一碗热水,低声道:“谢谢。”
林青接过,没说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盯上?”文才又问。
“不知道。”林青喝了一口,“但我知道,只要我还站着,就不能看着别人掉下去。”
文才低头,手指抠着碗沿。
外面雨声不断,柴房屋顶漏了一处,水滴正好落在锅盖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林青忽然抬头。
那声音不对。
刚才那一滴,是“叮”。
现在这一滴,是“咚”。
他猛地站起,看向屋顶漏水的位置。
锅盖上没有水渍。
水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