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把那片焦叶塞进袖口，手指碰到内衬时顿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眼掌心，汗已经干了，只留下一点湿痕。
他抬脚走出静室。
门外的风比刚才大了些，吹得廊下灯笼晃了两下。几个异人正站在院中说话，看见他出来，声音立刻低了下去。其中一人迎上来，脸上堆着笑：“林兄弟，这次真是替组织除了大患。”
林青点头，没说话。
那人又道：“你抓的那个厉坤，听说连陈首领都亲自出手了？太狠了，整个人都废了。”他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现在整个院子都在传你名字，都说你是咱们这儿最年轻有为的后起之秀。”
旁边另一人插话：“可不是嘛，以前谁敢动陈玄的人？这回要不是你追到底，谁能想到背后还有这种事。”
林青依旧只是点头。他不想听这些话，可也不能走得太快。他知道这些人不是随口夸他，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他轻轻摆手：“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哎哟，你还谦虚！”最先开口那人拍了下他肩膀，“你知不知道刚才二堂长老在议事厅说了什么？他说‘此子若能留用，异人组织未来有望’！这话分量多重啊！”
林青眼神微动，但没抬头。他知道这话说得太满，也太早。一个刚来不久的外人，突然被捧到这种位置，只会惹祸。
他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对方的手：“我还需要整理案情记录，先告辞。”
说完他就转身往偏院走。
身后议论声又响了起来，压得低，却一字不落地飘进耳朵。
“你看他这态度，稳得很。”
“越是这样越厉害，不动声色就把事办成了。”
“你说……陈首领会不会真想让他接班？”
林青脚步没停。
竹影落在地上，一条条横着铺开。他走进凉亭，坐在石凳上，从怀里摸出纸笔准备写东西。其实没什么可写的，但他需要一个理由安静下来。
他记得刚才那些人的眼神。有佩服，也有防备。有些人嘴上说着“英雄”，眼里却全是算计。
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刚提笔，远处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陈玄正从主殿方向走来，身边没人跟着，走得也不急。
林青起身行礼。
陈玄走近了，站定在他面前。“听说你在复盘案子？”
“是。”林青低头，“有些细节还没理清。”
陈玄点点头：“你做事一向仔细。这次的事，你能查到那份上，不容易。”
林青没应话。
陈玄又说：“以后多来主殿走动走动，有些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这句话很轻，意思却不轻。
林青立刻躬身：“属下唯尽本分。”
陈玄笑了下，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这一下比上次轻，可林青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他知道这是认可，也是拉拢。
他也知道，一旦答应这种邀请，就等于站进了那个圈子里。再想退出，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玄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对了，小雨她爹醒了。”
林青抬头。
“神志还算清楚。他说谢谢你。”陈玄语气平淡，“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事情过去了，该松的时候就松一松。”
林青再次低头：“明白。”
陈玄这才离开。
林青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知道刚才那番话不只是关心，更像是一种提醒——你可以立功，但别忘了你是谁。
他重新坐下，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落。
这时，眼角余光扫到院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小雨。
她穿着素色布裙，手里提着个药包，站在树荫底下，远远望着这边。两人视线一对上，她没躲，也没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
林青站起来，朝她微微点头。
小雨终于动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风吹起她的发丝，她抬手撩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林青看着她。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父亲遇袭，组织动荡，而他是唯一把真相挖出来的人。她感激他，甚至可能有点崇拜。
但这不是好事。
他不能让她靠近自己。
他转身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封口**。
然后合上本子，起身朝竹林小径走去。
小雨还在原地站着。
他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慢下来。
竹叶擦过衣袖，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被枝叶割成碎块，洒在地上，随着风来回晃动。
他走了一段路，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追了过来。
回头一看，是小雨。
她跑得有点喘，脸上带着汗，手里还攥着那个药包。“林大哥！”她喊了一声。
林青停下。
“这是我爹熬的安神汤，让我送来……说是给你补补精神。”她把药包往前递，“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吧？”
林青没接。
“放那儿就行。”他说着指了下路边的石台。
小雨咬了下嘴唇，还是走上前把药包放下。“林大哥，我知道你怕麻烦。可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总不能连一碗汤都不让送吧？”
林青看着她。
她眼睛亮，说话直，心里藏不住事。这样的女孩最容易受伤。
“我不是怕麻烦。”他说，“我是怕牵连。”
小雨愣住。
“你现在看我是英雄。”林青声音不高，“可要是哪天我也成了他们口中该除掉的人呢？你还敢站在我旁边吗？”
小雨张了嘴，没说出话。
林青转身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回应：“我会。”
他没停下，也没回头。
竹林越来越密，路也越来越窄。前方隐约能看到一道矮墙，墙后就是组织档案房的后门。
他刚走到墙角，迎面撞见一个传令弟子。
那人见到他立刻站直：“林师兄，陈首领让您酉时去一趟东阁，说是有要事商议。”
林青点头：“知道了。”
弟子走后，他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这个“要事”是什么。
也知道，自己正在被一步步推向某个位置。
他摸了摸袖子里的焦叶，指尖触到那个“忍”字。
风从林间穿过来，吹得衣角翻了一下。
他抬脚跨过门槛，走进档案房侧廊。
屋檐下挂着一块旧木牌，上面刻着四个字：**慎言守规**。
林青盯着那块牌子看了一会儿。
然后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