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趴在树后,手贴着地面。那块石板上的黑布还在风里晃,他没动,只把呼吸压得更低。罗盘在掌心轻轻震,指针死死指着西北方向。他摸了下胸口的符纸,确认还在,这才慢慢往前挪。
陈玄从另一侧绕过来,蹲在他旁边,声音压到最低:“有动静吗?”
“布下面有东西。”林青说,“像是腰牌。”
陈玄没再问,往后退了几步,借着坡地遮住身形。他知道这时候不能乱出声,林青做事一向有分寸。
林青解开外衣,从内衬抽出一张油纸和炭笔。他不敢直接碰那布料,怕留下痕迹。伸手拨开杂草,腰牌半埋在土里,上面刻着半截倒铃,线条歪斜但清晰。他用炭笔快速拓印,动作轻得像在翻一页旧书。
拓完收好,他原样盖回泥土,一点没多留痕迹。起身时肋骨一抽,疼得他咬了一下牙。这伤还没好利索,刚才攀树的时候就有点撑不住,现在又弯腰久了,气血往上涌。
他靠着树干缓了两秒,才一步步退回陈玄等的地方。
“是夜鸣堂的人。”林青把油纸递过去,“低级信使用的牌子,不会错。”
陈玄看过一眼,眉头皱紧:“他们真在这儿扎了点?”
“不止一个。”林青摇头,“这种人不会单独行动。有人带头,还有接应。”
“接下来怎么办?”
“找源头。”林青从符袋里蘸了点朱砂,抹在食指上,闭眼默念几句口诀。指尖开始发烫,像是被火烤过一样。他睁开眼,指向西北:“那边有残留气息,往三里外去。”
陈玄点头:“我走前面探路。”
“你在外围警戒。”林青拦住他,“里面要是有阵法,你进不去。我去。”
两人不再争,分头出发。陈玄沿着山脊线横切过去,专门盯着可能藏暗哨的位置。林青则贴着沟壑前行,每一步都踩在阴影里。
天上的云遮住了月光,四周一下子黑下来。林青放慢脚步,耳朵竖着听风向。他知道这种时候最容易中埋伏,对方说不定就在等他靠近。
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前头出现一片塌了一半的窑洞群。几根断梁搭在墙上,门口堆着碎砖。林青趴在一棵枯树后,看了很久。
没有火光,没人说话,但地上有脚印,新踩出来的,朝同一个方向。
他取出罗盘再试,指针剧烈晃动,最后停在中间那间窑洞上。
林青靠过去,手脚并用爬上屋顶。瓦片碎了不少,他小心避开,趴在裂缝边往下看。
屋里点了盏小油灯,光线昏黄。四五个黑衣人围在一张破桌旁,中间站着个穿敌军副官制服的男人。桌上铺着一张图,林青一眼认出来——那是军营布防图,帅帐位置被红笔圈了三次。
“计划不变。”副官低声说,“等正面开战,你们从后山突入,炸掉粮仓制造混乱。狙击手会在高点准备,只要张作霖露面,立刻动手。”
一个黑衣人开口:“万一他不出来?”
“他会出来。”副官冷笑,“主将不出,军心不稳。到时候你们再放出蛊烟,让士兵自相残杀。”
林青的手攥紧了屋檐的木条。他听见“蛊烟”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猛地一沉。这不是普通袭击,是要毁掉整支军队的意志。
另一个黑衣人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刺青——倒铃朝下,双线缠颈。正是夜鸣堂标记。
林青屏住呼吸,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片。这是异会特制的留音器,表面有一层薄蜡。他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然后轻轻贴在屋顶的横梁底部。
铜片遇血微微发热,开始吸收震动。
屋里继续说话。
“内应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伙房。到时候引燃火药库,动静够大。”
“我们只要拖住林青就行。他要是来了,由老三应付。”
“他受了伤,撑不了太久。”
林青听着这些话,脸上没表情,但手指关节泛白。他知道这些人盯上自己不是偶然,而是早有准备。
等了差不多半刻钟,屋里的人陆续起身,吹灭油灯离开。副官最后一个走,临出门还回头看了一眼。
林青没动,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慢慢爬下来。
陈玄从侧面石头后闪出来:“听到了?”
林青点头,把铜片收好:“全录下了。”
“要不要现在动手?”
“不行。”林青摇头,“打草惊蛇,后面就没机会了。”
“可他们要杀大帅。”
“所以我们得让他们以为一切顺利。”林青低头看着手里的油纸拓印,“等他们动手那天,我们反手揭出来。”
陈玄沉默几秒:“你打算怎么证明?”
“证据都在。”林青把铜片和拓印一起塞进怀里,“布防图、密谈内容、刺青、腰牌,还有这个留音铜片。只要当面对质,谁都抵赖不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
陈玄跟上:“你现在回营?”
“不。”林青停下,“我不能回去。我要是突然消失几天,他们会放松警惕。你回去正常活动,别让人看出异常。”
“那你去哪儿?”
“北岭山坳有个废弃猎户棚,我能藏几天。”林青摸了摸腰间的符袋,“等他们下一步动作,我再现身。”
陈玄看着他:“你自己行吗?伤还没好。”
“死不了。”林青笑了笑,“我又不是第一天挨打。”
两人走到岔路口分开。陈玄往主营方向去,林青则拐进一条荒径,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北岭山坳离军营不远,但地势偏僻,平时没人来。那个猎户棚塌了半边,剩下几根柱子撑着屋顶。林青进去后先把门堵上,然后从怀里掏出铜片和油纸。
他点燃一小截蜡烛,借着光检查拓印。腰牌上的倒铃纹很完整,能对上之前拿到的铜片。他又把留音铜片放在耳边轻敲一下,里面传出模糊的声音片段——“狙击手”“蛊烟”“内应”。
足够了。
他把所有东西包进一块灰布,塞进棚子角落的石缝里。做完这些,整个人松下一口气,靠在墙边坐下。
肋骨处又开始疼,这次没忍住,咳了一声。他摸了摸嘴,没血,但额头已经出汗。
外面风变大了,吹得棚顶哗啦响。林青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刚才听到的话。
他们不只是想杀张作霖。
他们是想让整个军队崩溃。
而自己,已经被列进了清除名单。
他睁开眼,盯着棚顶的裂缝。明天开始,他得装作失踪。没人知道他在哪儿,包括小雨。
想到小雨,他顿了一下。
不能让她卷进来。
也不能让她担心。
他把手伸进衣领,摸到脖子上挂着的一块小玉佩。那是师父给的,一直没摘。现在他取下来,握在手里焐了一会儿,又重新戴回去。
这一次,不能再让任何人替他挡刀。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像是夜枭。
林青站起身,走到门口掀开一条缝往外看。
山道空荡,什么都没有。
他缩回来,靠墙坐着,手一直按在符袋上。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