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高台上,手里的玉片还在发烫。他没动,只是盯着远处敌营的方向。风从山口吹过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儿,像是烧过的草混着湿土。天快亮了,星星开始淡下去,可刚才那颗暗下来的星还在他脑子里转。
他抬起手,摇了五下铜铃。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营地里传得很远。不到半分钟,脚步声从四面响起。陈玄第一个冲上高台,手里抱着罗盘,脸色紧绷。赵刚随后赶到,肩上扛着长枪,军装已经穿好,皮带扣得严实。
“来了。”林青说。
“等你下令。”赵刚喘了口气。
台下空地很快站满了人。一百多个精锐,全副武装,没人说话。这几天他们都知道要打一场硬仗,但一直憋着,守在营里不敢乱动。现在看林青上了高台,又摇了最高集结令的铃,心里都明白——动手的时候到了。
林青走前两步,站到台边。他看着底下一张张脸,有年轻的,有胡子拉碴的,有的眼窝发黑,明显没睡好。他知道这些人熬了很久,怕的不是死,是不知道自己在防什么。
“你们当兵是为了什么?”他开口。
没人回答。风吹得旗子啪啪响。
一个后排的士兵低声说:“为了活着。”
林青点头,“对,为了活着。可有些人不想让我们活。他们往地里埋符,拿活物喂阵,把人的命当成点火的柴。他们要的不只是赢这场仗,是要让我们变成听话的壳,走到哪烧到哪,连爹娘都不认。”
他停了一下,声音沉下来:“如果今天退了,明天他们就会去你们老家。你们家的门会被敲开,孩子会被拖出来,血会被接到碗里。这不是打仗,这是灭种。”
台下有人握紧了枪。
“我不是神仙,我也怕死。”林青继续说,“但我更怕睁着眼看着一切被毁掉。我们身后是什么?是村子,是田,是老婆孩子等你回家吃饭。这一战不为长官,不为奖赏,就为守住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他抽出腰间的桃木剑,指向东方。
太阳正一点点冒头,天边泛白。
“太阳要升了。我们不出去接它,难道等黑夜再压回来?”
全场静了几秒。
然后一声吼从队伍中间炸开:“迎敌!”
第二声更快,“迎敌!”
第三声、第四声……整个空地都在震。士兵们举起枪,跺脚,喊得脖子发红。有人把帽子甩上天,有人拍着战友的肩膀大声吼。
林青没笑,也没抬手压阵。他就站在那儿,听着这声音一波波冲上来,像潮水拍岸。
陈玄在他左边轻声说:“罗盘指东南,阴气还在聚。”
林青收剑入鞘,“那就别让他们等太久。”
他转身走下高台。赵刚立刻跟上,把手里的枪一横,示意队伍整队。士兵们迅速列成三排,枪上肩,背包扣好,动作利落了不少。
林青走在最前面。
脚踩在结霜的草地上,发出咯吱声。凌晨的冷气钻进领子,但他没拉衣领。陈玄左手持罗盘,右手插在怀里,随时准备掏符。赵刚落在最后,一边走一边回头确认队尾有没有掉人。
营门口的哨兵看到他们,立刻拉开栅栏。
队伍鱼贯而出。
外面的地比营里更冷,霜厚得能留下脚印。远处山谷的黑烟还在飘,歪歪扭扭地往上爬。林青看了一眼就没再看。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烟,是祭阵留下的痕迹。但现在不是查它的时候。
他加快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齐。一开始还有人踩错节奏,后来慢慢统一了。咔、咔、咔,像钟摆一样稳。
“兄弟们!”赵刚突然在后面喊,“记住咱们为啥出来!”
“为了活着!”有人回。
“为了回家!”
“为了不让那些鬼东西进村!”
一句句喊出来,越喊越响。原本压抑的气氛彻底破了。有人开始唱军歌,调子歪但气势足。其他人跟着哼,枪管在晨光里闪着灰白色的光。
林青听着,脚步没停。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片。热度还在,比刚才高了一点。这不是错觉,是对方的回应。他们在等,也在怕。怕的不是军队,是有人能看穿他们的路数。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红绳。那是昨夜设结界时缠的,沾了点朱砂,现在有点发暗。他没解,继续往前走。
天亮得快了些。
东边的云裂开一道缝,阳光洒下来,照在队伍前头。林青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影子前端正好落在通往敌营的小路上。
这条路他走过三次。第一次是侦查,第二次是埋符,第三次是撤退。
这是第四次。
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句:“保持距离,听我指令。”
队伍继续前进。
陈玄忽然停下半步,低头看罗盘。磁针晃了一下,往左偏了十五度。
“邪流转向了。”他说。
林青点头,“他们察觉了。”
赵刚握紧枪,“还往前吗?”
“当然。”林青往前迈了一步,“我们是来打架的,不是来躲猫猫的。”
话音落下,队伍再次启动。
咔、咔、咔。
脚步声踏碎了霜层,地面裂出细纹。远处敌营的大门依旧关着,但围墙顶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林青眯眼看了会儿,没说什么。
他把手伸进怀里,握住桃木剑柄。剑没出鞘,但他能感觉到里面的劲在颤。
就像弓拉满了,只差那一箭。
队伍离敌营还有八百步。
风忽然停了。
林青抬头,看见天上有一只老鹰盘旋。它飞得很慢,翅膀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吊在半空。
他嘴角动了动。
“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