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那具炸开的尸体前,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湿痕。血已经凉了,顺着下巴滴在衣领上,晕成一片暗红。
陈玄从旁边绕过来,脚步很轻。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碎裂的头颅,又抬头看向林青。
“最后一个了。”
林青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桃木剑往地上一顿。剑尖插入泥土,震起一小片灰。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沉了下来。
“走,回去看看。”
两人原路返回。来时是追杀,现在是收尾。山路比刚才安静,风也停了。树上的藤蔓垂着,像被烧过一样发黑卷边。
走到第一处焚形幡残骸时,林青停下。
那根断掉的旗杆歪在地上,幡布烧了一半,剩下的部分贴着地,还在冒烟。黑气一丝丝往外渗,碰到石头就发出轻微的“滋”声。
“还没死透。”陈玄蹲下,用手背试了试空气的温度,“毒根还在。”
林青抽出剑,在地上划了个圈。剑刃划过泥土,带出一道浅沟。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抹了点血在上面,然后贴到剑柄。
“你去东、北、西三面,钉子埋深一点。”
陈玄点头,起身快步离开。
林青站着没动。等陈玄走远,他把剑插进土里,双手结印,嘴里开始念词。
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
随着口诀推进,地上的圆圈慢慢泛出微光。那光不亮,却压得住邪气。四周的黑雾像是被什么吸住,一点点往中心聚。
陈玄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最后一缕黑气钻进地面。
“阵眼封住了?”他问。
“暂时。”林青拔起剑,“五枚钉子只能镇三天。得有人守着,不然半夜就会重新冒头。”
陈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林青。“这是净魂粉,我师叔留下的。撒上去能延缓反噬。”
林青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灰白色的粉末,闻起来有点苦。
他沿着刚才画的圈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撒。粉落下去的瞬间,地面轻轻颤了一下。
“行了。”他说,“接下来处理另外两处。”
他们先去了左侧山坡。
那里原本立着一面阴引幡,现在只剩半截焦木。可地面的情况更严重——一圈暗红色的纹路嵌在土里,像干涸的血河。
“这是活人祭阵留下的。”陈玄踩了踩地面,“他们用了三个俘虏的心头血做引子。”
林青看了看周围。几米外躺着一具士兵的遗体,胸口破了个洞。他走过去,把人翻过来,发现脖子上有道细线,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不是当场死的。”他说,“是被控制之后拖到这里献祭。”
陈玄没接话。他知道林青不喜欢废话,这种时候问太多也没用。
林青回到阵心位置,从腰间取下铜铃。摇了三下,铃声清脆,传得很远。
接着他掏出三张雷符,一张贴在剑尖,两张夹在指间。
“退后十步。”
陈玄照做。
林青把剑往地上一插,符纸同时点燃。火光腾起的一瞬,他低喝一声:“破!”
轰的一声,地面炸开一个坑。红纹断裂,黑气四散。但他早有准备,抬手甩出两张新符,正好盖住两边逸出的气流。
那些黑雾撞上符纸,像碰到墙一样缩了回去,最后全被压进坑里。
林青迅速结印,口中念完最后一段咒语。坑口缓缓合拢,像是大地自己愈合了伤口。
“封死了。”他喘了口气,“不会再出来。”
陈玄走回来,手里多了个陶罐。“我把残留的气息收了一点,回去可以查来源。”
林青看了眼罐子,没多说什么。
最后一站是山口那片空地。就是他们引爆铜盆的地方。
这里最乱。碎布、断骨、烧黑的符纸混在一起。风一吹,灰就打着旋飞起来。
但问题不在表面。
林青刚走近,就觉得脚下发软。他立刻单膝跪地,手掌按在地上。
“地脉被刺穿了。”他声音变了,“他们用尸油浇进裂缝,污染了灵脉。”
陈玄赶紧拿出罗盘。指针转了几圈,最后指向地下三尺的位置。
“得挖出来清理。”
林青站起来,脱掉外袍。他把衣服铺在地上,然后弯腰捡起一块尖石。
“帮我看着罗盘。动静大了就喊停。”
他开始刨土。
一尺,两尺……到第三尺时,土色变了。不再是黄褐色,而是泛着紫黑,像是腐烂的肉。
再往下挖,一股腥臭味冲了出来。
林青屏住呼吸,继续挖。直到掏出一团黏糊的东西——像肠子,又像树根,缠在一起,还在微微跳动。
“这就是污染源。”他说。
陈玄递过陶罐。林青把东西塞进去,盖紧。
然后他在原地画了个更大的符,用的是自己的血。画完后点燃随身带的最后一张雷符,扔进坑里。
火燃起来的时候,整片地面都在抖。
几分钟后,一切归于平静。
林青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树。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累,是因为体内真气耗得太多。
陈玄坐到他旁边。
“结束了。”
林青点点头。
远处传来脚步声。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影出现在山口,手里拿着铁锹和麻袋。
“赵刚派来的。”陈玄说,“清理战场的队伍到了。”
林青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告诉他们,三处地方都要派人守三天。每天早晚各撒一次净魂粉。有异动立刻上报。”
“你呢?”
“我去高处看看。”
他转身朝山顶走。
半个钟头后,林青站在了最高的岩石上。
下面的一切都能看清。营地、山路、战斗过的痕迹。还有那些正在搬运尸体的士兵。
有人认出了他。
一个老兵放下担架,直起腰,盯着山顶看了很久。
然后他摘下帽子,拍了拍灰,重新戴上。
这个动作像是信号。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手中的活,抬头望向那个身影。
没人说话。
但所有人都知道是谁赢了这一战。
消息传得很快。
中午之前,前线指挥部收到了战报。
“敌方残部全部歼灭,无一人逃脱。”
“主将林青亲手摧毁三处邪阵,封锁地脉污染。”
“目前战场已初步净化,后续需持续监控七日。”
电报员打了三遍才发出去,怕出错。
而在附近的村子里,老百姓也开始议论。
“听说了吗?山上那群吃人的妖人,被收拾了。”
“谁干的?”
“还能有谁,姓林的那个道士将军呗。”
“哎哟,那可是真神啊!我表弟在阵地上,说那天晚上火光冲天,鬼哭狼嚎的,就他一个人往前冲。”
“可不是嘛,连洋人都打听他名字呢。”
这些话一句句传开。
傍晚时分,林青回到临时营地。
他刚走进帐篷,就有传令兵跑进来。
“报告!张作霖长官来电,嘉奖前线全体将士。”
林青嗯了一声,没接电文。
传令兵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首长特别提到您,说‘此役定乾坤,功在社稷’。”
林青坐在椅子上,解下腰间的剑。
剑柄上有干掉的血块。他拿布擦了擦,放在桌上。
外面天快黑了。
营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
有人在低声讨论。
有人说:“咱们这次真是打出威风来了。”
另一个人接话:“以后谁敢提邪教,就得想想林将军站在山顶那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