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试验场的高台上，手里的电路图还没收起来。小雨从门口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叠纸。
“陈石头他们村的犁具，昨天就该送到了。”她说，“可那边来人说，东西没收到。”
林青皱眉，“调度组签收了吗？”
“签了。”小雨把记录递过去，“第三组的王副官经手的，说是‘临时调配，延迟发放’。”
林青没说话，低头看日志。东营通讯演练也出了问题，原定上午九点开始，结果电台组等到中午才接到通知。岗哨响铃报警装置更离谱，零件都领了，安装的人却没人到场。
“三件事，都卡在第三组？”他问。
“对。”小雨点头，“而且不止一次了。前天农具测试，他们说天气不好没法运；昨天信号校准，说是线路故障。可我查过，那两天根本没下雨，线路也没报修。”
林青把纸放桌上，手指敲了两下。
他下午去了东营连队。几个士兵正在擦枪，见他来了，站起来敬礼。
“演练那天怎么回事？”林青问。
“我们按通知去的，可电台组不在。”班长说，“等了快两个小时，后来才说时间改了，但我们没收到新令。”
“谁改的？”
“说是调度组统一发的，可我们班没人看到。”
林青又去了城东村。老汉蹲在地头抽烟，看见他来了，起身迎上来。
“林副司令，我们真不是催，可这犁到现在没影儿。”老汉搓着手，“地都翻好了，就等工具。”
“我知道。”林青说，“你们放心，这事我查清楚。”
回城路上，他让小雨调出最近五天所有调度任务的流转记录。晚上八点，两人在办公室比对数据。灯泡闪了两下，林青盯着表格，发现一个规律——凡是跟技术研习所相关的任务，只要经过第三组，就会被标注“待审”或“缓办”。
“不是巧合。”他说。
第二天一早，林青直接去了后勤部。第三组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开着。王副官正坐在桌前写东西，抬头见是他，愣了一下，赶紧站起来。
“林副司令。”
林青没多说，“我想知道，为什么农具不发？为什么演练改期没人通知？为什么报警装置停了三天？”
王副官脸色变了，“这些……都是流程问题。有些事要等上级批，我们只是执行。”
“批文呢？”林青拿出记录本，“这三件事，都没走正式审批流程。你一个人就能决定发还是不发？”
对方张了嘴，没说出话。
“你是觉得，我不该搞这些新东西？”林青看着他，“还是你觉得，我不配管这事？”
“我没这个意思！”王副官猛地抬头，“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太急了。老兵们打了一辈子仗，现在突然要说电流、讲图纸，谁听得懂？你让我们学这些，是不是……是不是把我们当外人了？”
林青听完了，没动。
“所以你就卡着不发，拖着不办，让百姓等工具，让士兵误训练？”他声音不高，“你心里有气，可以当面跟我说。但你不该拿公事出气。”
王副官低下头，手指捏紧了笔。
“我知道你资格老。”林青说，“你也确实立过功。可现在不是拼资历的时候。发电机坏了，我能蹲地上修；新兵看不懂图，我可以亲自教。你要是不愿意干，我现在就让人接替你的位置。你想去前线带兵，我批。但你不能一边占着位子，一边坏着事。”
屋里很静。
过了会儿，王副官开口，“我不想走。”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愿意补上耽误的事。今天就把犁具送出去，重新安排演练，把报警装置装好。我还可以在会上说明情况，让大家知道是我在拖后腿。”
林青看了他一会儿，“行。你选留下，就得按规矩来。以后任何任务，不准私自压着不办。有问题可以提，但不能不办。”
“我明白。”
“还有，下周的老将顾问团名单出来了，你在我第一个想到的人里。”
王副官猛地抬头。
“我不是要换掉你们。”林青说，“我是想让你们带着大家一起走。你不懂电流没关系，但你可以告诉我，哪个设计用起来不方便。你可以说哪里不合理。这才是真正帮队伍。”
王副官眼圈红了，“我……我一直以为你是想把我们踢开。”
“没人会被踢开。”林青站起身，“但谁也不能挡路。”
当天下午，第三组开了内部会。王副官当着所有人面，一条条念出延误的任务，承认自己因个人情绪影响工作。他点了几个下属的名字，让他们立刻准备车辆，天黑前必须把农具送到城东村。
林青也在场，一直没说话。等他说完，林青才开口。
“知错能改，仍是好同志。”他说，“接下来，大家把手头的事都抓紧。技术革新不会停，但也不会甩下任何人。”
会后，林青让小雨拟了三条新规。第一条：所有新政推行前必须试点，允许反馈和调整。第二条：成立老将顾问团，每项技术改进都要听取资深军官意见。第三条：任何阻碍执行的行为，无论职位高低，一律通报问责。
消息传开，不少人松了口气。
晚上七点，林青回到办公室。桌上多了个信封，里面是王副官亲手写的整改计划，详细列出了接下来三天要完成的所有补救任务。他在最后一页写道：“我不怕学新东西，只怕被当成没用的人。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位置。”
林青看完，写了两个字：准予。
然后翻开新本子，在明日议程第一条写下：召开革新协调会，听取老将意见。
他起身走到窗边。试验场那边亮着灯，有人影在走动。那是晚课开始了。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坐回桌前。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雨走进来，把一份名单放在他面前。
“报名参加电路课的人，今晚又多了八个。”她说，“其中有三个是老连队的。”
林青拿起名单，一个个看过去。
有个名字被圈了出来，旁边写了行小字：他让我转交给你，说一定要进第一期。
名字是王德发。
林青把名单放下，抬头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半小时前。”小雨说，“站门口站了十分钟，才把纸条递给我。”
林青没说话。
他拿起笔，在名单上画了个勾。
然后说：
“明天早上八点，让他准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