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还搭在了望台的栏杆上,目光死死盯着西北方向那片山脊。
刚才那一道光,不是火把,也不是反光。太短,太急,像有人用镜子晃了一下就收手。他不信那是巧合。
“换双人轮值。”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望远镜不离眼,每半小时报一次视野情况。”
旁边的哨兵立刻点头,转身去叫人。通信兵拿过记录本,开始写时间、方位、天气状况。雾气正在从谷底往上爬,天快亮了,但还没亮透。
林青没动。他知道这一觉是睡不了了。
五点刚过,营地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哨岗拦下一个人,那人喘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通报后,赵刚亲自带他上来。
是陈七,侦察队的老面孔。脸上全是灰,左腿绑带渗着暗红,走路一瘸一拐。
“队长。”他站不太稳,还是挺直了腰,“北岭断崖下……昨夜三更,发现马蹄印,成排的,至少两个连的规模。还有炊烟残迹,锅底烫土,说明刚走不久。”
林青问:“有没有看清队伍番号?”
“没有旗号。”陈七摇头,“但他们带了两门轻炮,辙痕很深。行军很慢,像是在等什么信号。”
赵刚皱眉:“他们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是想。”林青看着地图,“是已经在路上了。”
他转身下令:“吹集合哨,所有战斗单位归建。取消轮休,弹药组两小时内完成清点分发,优先补南谷和北岭伏击点。工事班加筑掩体,设绊雷区,拓宽射界。”
命令传下去很快。战士们从帐篷里出来,没人多问,直接奔各自岗位。前一仗刚赢,身体还没缓过来,可没人喊累。
赵刚带着人跑遍各班组,一边传达指令一边看状态。到了医疗区,他特意停下。
“医生,轻伤员能不能参与非一线?”他问,“比如通讯、观测、物资搬运?”
医生擦着手里的器械:“只要不动肩、不剧烈跑跳,可以安排短时轮岗。但必须定时检查伤情。”
“好。”赵刚记下,“我去通知他们。”
小雨是被卫生员扶出来的。她穿着作战服,左臂吊着绷带,脸色发白,但眼神清醒。
“我要去指挥所。”她说,“录音资料我整理好了,烟信号的鼓点有规律,三短两长,是湘西赶尸队的‘前方有阻’。但我怀疑还有第二层编码,可能是时间间隔上的变化。”
赵刚迟疑:“林青知道吗?”
“我这就去找他。”
指挥帐篷里,林青正盯着地图看。南谷、北岭两条路都标了红圈。他听见动静抬头,看到小雨站在门口。
“你来了。”他说。
“我能帮忙。”她把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我已经让通信班复核第一次的声音频率。如果再来一次信号,我可以比对出是否用了变拍加密。”
林青接过资料,翻了几页。数据清晰,标注详细。
他没让她走。
“你留下。”他说,“担任战场听觉顾问,监控异常声响。每两小时轮换一次,配两名助手。”
小雨松了口气,“明白。”
林青走出帐篷时,太阳已经升起。营地全速运转。弹药箱被一箱箱搬出,战士们检查枪械,清点手榴弹数量。工事班在主要通道两侧堆沙袋,埋设绊线警戒装置——空罐串在一起,挂在铁丝上,风吹就会响。
赵刚回来汇报:“南谷埋伏组已确认收到旗语,保持隐蔽。北岭也派了一组,同样静默待命。”
“东坡鹰嘴岩呢?”
“狙击手小组十分钟前进驻,带了光学镜具。现在三个高点形成三角观测网。”
林青点头。
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到五十米。这种天气不适合远程监视,敌人可能就喜欢这个时候动手。
“继续保持灯火管制。”他说,“哨岗四小时一换,不准疲劳上岗。所有人吃饭轮流来,不能停。”
中午,小雨在助手陪同下进入监听位。耳机戴上,设备开启。她闭着眼,手指轻轻敲膝盖,像在数节拍。
三点十七分,西北方向再次升起一股烟。
她立刻睁眼:“不是摩斯码,是鼓点。三短两长,和上次一样。但这次间隔多了半秒,像是在传递位置微调。”
旁边的通信兵记录下来。
“告诉林青。”她说,“他们可能在修正路线。”
消息送到时,林青正在巡视防线。他听完汇报,直接拿起旗语本。
“发信号:三长两短,重复三次。意思是‘目标确认,保持隐蔽’。”
赵刚亲自去旗杆下操作。
傍晚六点,所有岗位部署完毕。林青最后一次检查营地。哨兵换岗准时,灯火全部遮蔽,伤员安置妥当。他回到地图前,指尖划过南谷与北岭交汇处。
赵刚走过来,“你说他们会从哪边来?”
“两边都会来。”林青说,“他们知道我们防大路,所以敢走险道。但他们不知道,我们也知道他们会这么想。”
赵刚沉默一会儿,“你是说,他们在算计我们,我们也在算计他们?”
林青看着地图,没有回答。
远处山峦漆黑一片,营地安静得听不见人声。只有风刮过旗杆布条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在倒数。
突然,小雨那边传来急报。
“队长!监听组捕捉到金属摩擦声,频率很低,像是炮管拖地。方向……来自北岭偏西,距离约一千二百米。”
林青立刻抓起望远镜。
雾太厚,什么也看不见。
他转向赵刚:“通知北岭伏击组,准备接敌。不开火,只观察。等我的命令。”
赵刚转身要走。
林青又叫住他。
“再传一句话。”他说,“让他们记住,这一仗,我们不是为了打赢。”
他顿了顿。
“是为了让敌人知道,他们从来就没机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