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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知县大人端坐在公堂之上,目光炯炯,仔细地审视着和尚递上来的那张单子。那单子之上,详细罗列着包袱里的诸般物品,字迹工整清晰。知县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汤二,声音威严地问道:“汤二,你口口声声说这包袱是你的,那你且说说,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若你能说得分毫不差,本县便将这包袱归还于你;可要是你答错了,哼,本县定要治你个图财害命之罪!”

汤二听到知县这番话,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老爷,我那包袱里有碎花水红绫两匹,那绫子色泽鲜艳,花纹细腻,摸起来柔软顺滑;还有松江白布两匹,这白布质地紧密,洁白如雪;另外,有钱两吊,是用红头绳仔细串着的,红头绳的颜色鲜艳夺目,与那钱串在一起,格外显眼;里面还有一块红绫,那红绫颜色艳丽,如同天边的晚霞;有一顶旧头巾,虽有些陈旧,但还能看出原本的质地;还有一身旧裤褂,裤褂上有些许磨损的痕迹,那是长久穿着留下的印记;一双旧鞋,鞋底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鞋面也有些破旧;还有纹银二百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了。”

知县大人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听完汤二的陈述,然后转头看向和尚,问道:“和尚,你写的与他所说的可是一样?”

和尚双手合十,微微欠身,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老爷,他所言与贫僧所写大致相同,但老爷问得还不够明白。老爷不妨问问他,那银子究竟是多少件?”

知县一听,觉得和尚所言有理,便再次看向汤二,厉声问道:“汤二,你且说说,你那银子是多少件?”

汤二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愣住了,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支支吾吾地说道:“老爷,我那银子只知道是二百两,哪知道是多少件啊。”

知县大人一听,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惊堂木,那声音在公堂之上回荡,震得众人耳膜生疼。“好你个汤二!这银子乃是你之物,你竟不知其件数?这分明是心中有鬼!来人,打开包袱,仔细清点!”

衙役们闻言,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仔细清点。片刻之后,衙役上前禀报:“老爷,别的东西都与汤二所说相符,只是这银子,确实是三十七件。”

知县大人冷冷地看着汤二,声音冰冷地说道:“汤二,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依本县看,你这东西,必是久惯为贼之徒所有。你定是杀害了这和尚的香火道,然后将财物据为己有。快说,那死尸你放在何处了?”

汤二听到这话,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喊道:“老爷,小的实实不是图财害命啊!这个包袱是有人给我的,老爷如若不信,把给我包袱的人传来一问便知。”

知县大人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人给你的包袱?”

汤二连忙说道:“是本县的孝廉1李文芳,他是我的主人,这包袱是他给我的,我并未图财害命啊,老爷明察!”

1孝廉:对举人的一种称呼。

知县大人听后,微微思索片刻,便转头问手下书吏人等:“本县有几个孝廉李文芳?”

书吏急忙上前,恭敬地回禀道:“回老爷,只有一个孝廉李文芳。”

知县大人点了点头,吩咐道:“来人,传李文芳上堂质对!”

此时,李文芳正在书房中坐着,眉头紧锁,满脸怒气。原来,他近日遇到诸多烦心事,心中正烦闷不已。众书吏都与他相识,见他这般模样,纷纷围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解他。

就在这时,外面差人匆匆走进来,大声说道:“请李老爷过堂!”

李文芳听到这话,心中一惊,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又叫我过堂?”

差人回答道:“是人命重案。”

李文芳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揣测究竟是何事。他跟着差人来到公堂之上,抬头一看,只见汤二正跪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穷和尚。他心中十分疑惑,不知这究竟是所因何故。

汤二看到李文芳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哭喊道:“员外,你给我这个包袱,如今他讹我,说我图财害命啊!”

济公和尚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你拉出你窝主也不怕,咱们看看谁行谁不行。”

知县大人坐在公堂之上,目光威严地看向李文芳,问道:“李文芳,你可认识他吗?”

李文芳听到知县的问话,心中暗叫不好。他心中明白,这件事十分棘手,自己若承认与汤二有关,定会惹上麻烦官司。于是,他眼珠一转,说道:“回禀老父台,孝廉不认识他,这包袱并非我给的。”

知县大人一听,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好大胆的鼠辈!本县不动刑,你竟不肯直说来。来人,看夹棍伺候!”

三班人役听到命令,立刻齐声喊堂威,那声音震得公堂都微微颤抖。随后,衙役们抬来夹棍,将夹棍往地上一放,“哐当”一声,吓得汤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汤二惊恐万分,连忙哭喊道:“老爷不必动刑,小的还有下情告禀,小的与李文芳还有案哪!”

知县大人眉头一皱,吩咐道:“招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汤二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说道:“小的原籍四川,自幼便在李宅伺候我家二员外,在书房伴读。小的一心指望我家二员外能够成名上达,小的等也能跟着沾光发财。可不想,我家二员外突然一病身亡,小的顿时心灰意冷,整日烦闷不已,只能借酒消愁,醒而复醉,醉而复醒,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这天,我家大员外李文芳把我用酒灌醉,然后问我:‘你愿意发财不愿意?’小的当时昏昏沉沉,听到‘发财’二字,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说道:‘人不为利,谁肯早起呢!小的自然愿意。’大员外见我应允,便说道:‘你要能赤身藏在你二主母院中,等我生日那天,我叫人叫门,你从里面出来,我便给你二百两银子。’小的当时被财迷了心窍,一时糊涂,便应允了此事。

昨天,小的暗中藏在二主母院中,候至天晚,见四周无人,便溜进房中,在床底下把衣服全脱了,放在床上。小的看见二主母抱着小孩睡熟,便悄悄从房中出来,在外面一听,只听外面有人叫门。小的以为时机已到,便往外一跑,却被我家员外同赵海明看见。小的吓得拼命奔跑,他们也没抓住我,小的便躲在花园书房之内。

候至天明,小的才知道,因为此事,二主母被休了,小孩子留下,员外还要辞奶娘,那奶娘只哭不走。我家大员外为了谋夺家产,便给了小的二百两银子,还有这些绫子布匹,并说下余的钱还等转过年再来给我。小的打算要回家,不想却遇见这么一个要命鬼和尚,他说我图财害命,小的实在冤枉啊,并未作那样之事。这是已往之事,小人并无谎言,句句属实啊!”

知县大人听完汤二的供述,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他微微点头,转头看向旁边的招房先生1。招房先生坐在一旁,手中拿着笔,正认真地记录着汤二的供词。他一边记录,一边心中暗骂:“好一个李文芳,混帐东西,还是个孝廉,竟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真是枉读圣贤书!”

1招房先生:即录供之人 。

招房先生写完供词,知县大人吩咐道:“来人,把赵氏、李氏及赵海明带上堂来。”

不一会儿,赵氏、李氏及赵海明被带到公堂之上。知县大人让招房先生一念汤二这篇供词,赵海明一听,顿时如梦初醒,这才明白自己的女儿是贞节烈女。他心中后悔不已,想到自己差点将女儿逼死,不禁悲从中来,心中甚是凄惨。他连忙跪在地上,给老爷叩头,哭喊道:“老爷,是小人糊涂,错怪了女儿,求老爷为小人作主啊!”

知县大人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惊堂木,指着李文芳大声喝道:“李文芳!你既是孝廉,就应当奉公守分,安分守己,怎竟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为子不孝,为臣定然不忠;弟兄不义,交友必然不信。你兄弟既死,你应该怜恤孀妇,这也是你李氏门中的德行。赵氏苦守贞节,你反施这样虎狼之心,设这等奸险之计。你就不怕死后到了地府阴曹,怎么对得起你兄弟李文元的鬼魂?你身为孝廉,知法犯法,本县要重重办你!你是认打认罚?”

李文芳听到知县的这番话,吓得战战兢兢,脸色惨白如纸。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充满了惭愧,无话可答。过了片刻,他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老父台开恩,请示下,从打怎么样?认罚怎么样?”

知县大人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从打,本县行文上宪,革去你的孝廉之名,本县还要重重办你。你要认罚,本县待你恩典。你快把你家中所有的产业,归赵氏经管。她母子如有外错,你给我立一张甘结存案,那时若有外错,本县拿你治罪。本县罚你五万两银子,给赵氏请旌表,立牌坊,以彰其贞节。你还得叫本处的绅士公同用轿,把你弟妇迎接回去。如不遵行,本县我仍然重办你。”

李文芳听到这话,心中虽然万分不情愿,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他连忙说道:“那是老父台的公断,举人情愿认罚,遵老爷堂谕办理。”

知县大人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你已认罚,但本县我还要责罚你,恐你恶习不改。来!传吏房书,给我责他一百戒尺!”

吏房书吏听到命令,立刻走上前来。李文芳本是本处的绅士,平日里养尊处优,哪受过这样的苦。他连忙苦苦哀求,知县大人却冷冷地说道:“本县不叫皂隶打你,已是便宜你了。”

衙役们上前,将李文芳按在地上,空房过来,手持戒尺,一下一下地打在李文芳的身上。李文芳被打得苦苦求饶,那声音在公堂之上回荡。

打完之后,知县大人吩咐带赵海明上前。他看着赵海明,严肃地说道:“赵海明,你见事不明,差点把贞节妇逼死,你认打认罚?”

赵海明连忙叩头说道:“我认打如何?认罚如何?”

知县大人说道:“认打,本县把你员外草去,打二百军棍。认罚,罚你三千两银子,当堂交来。这银子并非本县要,是给你女儿盖一座节烈祠,让她流芳千古。”

赵海明听到这话,连忙说道:“那是老爷的恩典,我出六千两银子也愿意。”

知县大人又把李氏带上来,看着她说道:“李氏,你要好生伏待你二主母。你虽然是不指着当奶娘,但既然出来做事,就得实心任事。你二主母有体恤你之心,你也该尽心尽力。再说把孩子奶大,你也有名有利。”

李氏连忙说道:“谨遵老爷之谕。”

知县大人又看向汤二,冷冷地说道:“汤二,你这厮狼心狗肺。你二主人在日,待你如何?”

汤二连忙说道:“二员外在日,待我甚厚。”

知县大人怒喝道:“既是二员外待你甚厚,他死了,你就该在你二主母跟前尽心尽力,你反生出谋夺家产之心,合谋勾串,陷害贞节烈妇。来人,把他拉下去,重责八十大板,用二十五斤的枷,在本处示众三个月,然后递解原籍,交本地方官严加管束。”

众人具结,李文芳约请绅士迎接赵氏回家,与未郎儿团圆,这且不表。

众人下了堂,知县大人却犯了难。他心中暗自思量:“这个和尚怎么办法?要没有和尚,我这案断不完;要说多亏他,他又说香火道图财害命,我哪里给他找凶手去?”

知县大人心中想:“我威吓他几句,说他诬告不实,打他几下,胡乱把他轰下去就完了。”

知县大人刚想到这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和尚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笑着说道:“老爷你这倒为了难了,要没我和尚,这个案办不完;要说多亏我和尚,你又得给我办图财害命。莫如威吓我几句,打我几下,糊里糊涂把我逐出去。”

知县大人被和尚说中了心思,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和尚你猜着了,来,拉下去给我打!”

官人听到命令,立刻过来拉和尚,说道:“和尚你躺下!”

和尚笑着问道:“铺上被了么?”

官人没好气地说道:“没有那些说。”

和尚就嚷:“我要捱打了!我要捱打了!”连嚷了两声,就听外面有人嚷:“大老爷千万别打我们那位和尚。”

由外面进来一人,背着包袱,跪到公堂。老爷一看,是个长随的打扮,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说:“我叫赵福,我是火工道。我和和尚走在半路,我要出恭,出完了恭,没追上和尚。我一打听,听说和尚打了官司。”

和尚说:“老爷,这是我的火工道。老爷打开包袱看,如里面东西不对,这算我和尚诬告不实。”

知县大人打开包袱一看,果然跟汤二的包袱一样,连银子件数都对。知县大人心中十分疑惑,暗自想道:“这可怪!”他看赵福不像火工道的人,便问道:“赵福,你不像火工道,你说实话,那和尚是哪庙的?”

赵福便把济公的根本源流,如长如短地说了一遍,又说起济公如何被赵太守所请来到昆山。

知县大人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他赶紧离了座位,恭恭敬敬地走过来,向济公行礼,说道:“圣僧,原来是秦丞相的替僧济公,弟子实在不知,多有得罪!若非是你老人家前来,弟子这案焉能断得清?来,把这包袱赏给圣僧跟人罢!”

和尚笑着说:“谢谢!”当时告辞,把两个包袱,赏给赵福、赵禄,每人一个。

一同来到二员外家中,济公掏出一块药来,给老太太洗眼。那药一接触到老太太的眼睛,老太太便感觉一阵清凉舒适。济公细心地为老太太清洗眼睛,一连三天,老太太的眼睛就透了三光,看得十分清楚。

赵凤鸣先叫两个家人回临安,留济公住着,给老太太治眼。老太太眼也好了,济公在这里住了三个月,终日跟赵凤鸣讲文理,谈经论道,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

这天,忽然家人进来回禀说:“现有临安来了两位班头,请济公有紧要大事。”

和尚按灵光一算,就知临安出了塌天大祸。不知所因何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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