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背着予去医务室的身影,像一幅定格画面,烙印在许多目睹者的脑海里。它所传递的信号,远比一次体罚或一句训斥更加强烈。坚固的冰面一旦出现第一道裂痕,后续的融化便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天,当 予 拄着临时借来的拐杖,略显笨拙地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气氛明显与以往不同。那些曾经刻意回避的目光,此刻多了几分坦然的打量,甚至有一两个女生在她坐下时,投来了善意的、询问伤势的眼神。孤立的高墙,被倪那出乎意料的举动撞开了一个缺口。
倪 本人则恢复了以往的沉默。他依旧听从肖伟的指令,依旧维持着课堂秩序,但当他的目光偶尔扫过予的方向时,里面不再是以往那种纯粹的、工具般的冰冷,而是掺杂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他手臂和后颈可能存在的旧疤,似乎也因此被蒙上了一层更具人情味的迷雾。
午休时,智 将那张匿名纸条的内容告诉了 予 和 章。
“果然是杰那个杂碎!”章 怒火中烧,拳头捏得咯咯响,“还有焉和聂,我就知道她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智 冷静地按住他的肩膀,“知道了源头,我们就可以想办法。暴力只会让事情回到原点。”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胡说?”章烦躁地问。
予沉默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拐杖的木质扶手。她的眼神不再是前几日的死寂和绝望,而是重新燃起了思考的火光。
“他们传播流言,是因为这能给他们带来乐趣,或者像纸条上说的,转移他们自己的麻烦。”予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很清晰,“如果我们能让传播这件事变得‘无趣’,甚至‘有害’,流言自然就会失去市场。”
“什么意思?”章没太明白。
“意思是,我们不需要去辩解,那样正中他们下怀。”智 接过话头,他理解了予的想法,“我们需要制造新的话题,或者,让传播流言的人感受到压力。”
一个初步的计划开始在三人心中酝酿。他们需要更周密的策划,但方向已经明确——从被动承受,转向主动化解。
另一边,丁 的内心也在经历着激烈的挣扎。数学课上那一次鼓起勇气的发言,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但也像推开了一扇紧闭的窗,让她窥见了一丝挣脱牢笼的可能。她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沉浸在对流言的恐惧和对予的愧疚中。
下午自习课,当予需要起身去交作业时,她有些吃力地扶着桌子试图站起来。就在这时,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被一只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放在了予的桌角。
予抬起头,看到了 丁 迅速收回的手和低垂下去、泛红的侧脸。丁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放完水后就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心脏怦怦直跳,仿佛刚才完成了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予看着那瓶透明的矿泉水,瓶身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立刻去喝,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的瓶身。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指尖,悄然流入她几乎冻僵的心脏。
这瓶水,是一个信号,一个试探,也是丁在用自己的方式,艰难地、笨拙地,试图敲碎那层她自己参与构筑的冰墙。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 肖伟 的眼睛。他站在教室后门的观察窗后,铁框眼镜后的目光阴沉。倪的“背叛”,予和丁之间那细微的互动,以及 智 几人之间明显变得更加频繁和隐秘的交流,都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苗头。他精心维持的秩序,正在被这些看似微小的力量一点点侵蚀。
他不能允许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他需要一场更彻底的“整肃”,来重新巩固他的权威,将所有这些不安分的苗头,连同那该死的、带来变数的林薇老师,一并打压下去。
解冻的尝试已经开始,但随之而来的,可能是更加酷烈的严寒。初三(一)班的平静水面之下,两股力量的角力,即将进入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