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 和 丁 的行动愈发谨慎而高效。她们像两只在丛林阴影中穿梭的灵巧生物,依靠彼此的呼应,躲避着猎食者的目光。然而,她们未曾察觉,她们的一些细微举动,开始落入另一双看似涣散、实则偶尔会凝聚起锐利光芒的眼睛里——那是 阳 的眼睛。
冲突之后,予 彻底将 阳 视作了空气,连眼神的交汇都吝于给予。丁 则恪守承诺,不再与阳有学习之外的接触,虽然她偶尔会觉得,阳独自趴在桌上对着橡皮发呆的样子,有那么点……孤独。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
肖伟在进行又一次“思想教育”,这次的主题是“感恩与服从”。他站在讲台上,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磁性,却字句句都在强调对师长的绝对服从。予 低着头,看似在认真听讲,桌下的手却悄悄握紧了,指甲陷进掌心。她身边的 丁 则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但微微咬住的下唇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当肖伟讲到“有些同学,受到一点不公就心生怨怼,甚至串联对抗,这是典型的白眼狼行为”时,予 的背脊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是肖伟那审视的、冰冷的视线,也不是丁那带着担忧的窥探。那目光来自侧后方。她强忍着没有回头,但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那个一直像软体动物般瘫着的 阳,不知何时微微抬起了头,推了推他那副黑框眼镜,视线越过几排座位,落在了她和丁的方向。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涣散或幼稚,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解读的专注,仿佛在观察一个有趣的数学现象。
予的心猛地一跳。他看到了什么?他察觉到了什么?
她不敢确定,只能更加绷紧神经,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回对抗肖伟的话语带来的窒息感上。
下课后,予 立刻将这个小发现告诉了 丁。
“阳?他看我们?”丁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安,“他会不会……去告诉肖老师?” 毕竟她们刚刚吵过架。
予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不像。他的眼神……很奇怪,不像告密,更像是在……计算或者验证什么。” 她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那是一种纯粹理性的观察,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那我们怎么办?”丁问道。
“暂时按兵不动。”予沉吟道,“如果他真的察觉了什么,我们的任何异常反应都可能让他确定猜测。保持自然,但要更加小心。”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们的预料。
几天后的一次数学测验,阳 提前半小时就做完了卷子。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睡觉或者玩橡皮,而是百无聊赖地环顾教室。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 予 和 丁 身上。
他看到 予 在检查完自己的试卷后,没有放松,而是指尖在桌面上极轻地、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下。紧接着,隔了几排的 丁 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号,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在自己的草稿纸角落,用笔飞快地画了一个小小的、看似随意的符号。
阳的眉毛几不可查地挑动了一下。他那擅长处理复杂模型的大脑,瞬间识别出那并非无意义的涂鸦,而像是一种极简的、约定好的标记。他在竞赛中见过类似的东西,用于团队成员间的快速信息同步。
她们……在用暗号?
这个发现让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他一直觉得这个班级死气沉沉,所有人要么像 玥 一样被规则完美驯化,要么像 章 一样只会无能狂怒,要么就像身边的大部分人一样麻木不仁。而 予 和 丁,这两个他原本以为一个过于尖锐、一个过于迷糊的女生,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构建了一套如此……具有“技术美感”的隐秘通信方式?
他第一次对“反抗肖伟”这个他原本嗤之以鼻、认为毫无效率且幼稚的行为,产生了一丝模糊的兴趣。不是因为认同其目标(他依然觉得大部分人的挣扎毫无意义),而是因为这个“过程”本身,展现出的组织性和策略性,触动了他那追求“最优解”和“模式识别”的神经。
他依旧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依旧每天瘫在他的座位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偶尔,当 予 和 丁 再次进行那些微妙的互动时,他会抬起眼皮,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会短暂地褪去幼稚和涣散,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观察者和思考者的光芒。
一颗种子,或许已经在那个看似与世隔绝的头脑中悄然落下。它是否会发芽,又会生长为何物,无人知晓。但 予 和 丁 并不知道,她们谨慎的行动,除了在对抗前方的铁壁,也在不经意间,触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潜在的变量。这个变量拥有她们难以企及的智力,也拥有她们无法理解的思维方式。他是会成为盟友,还是仅仅作为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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