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 的观察持续着,像一台沉默的高精度扫描仪。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识别 予 和 丁 的暗号,开始尝试理解她们行动背后的逻辑和风险。这种纯粹的智力挑战,对他而言,比解十道竞赛题更有吸引力。
一次数学竞赛的校内选拔辅导课上,钟铃 老师讲解了一道极其复杂的组合数学问题,涉及大量的图形变换和逻辑推导。她讲解完标准解法后,教室里一片寂静,大部分学生连思路都没跟上。
“还有谁有疑问?”钟铃环视教室。
予 紧皱着眉头,她理解了每一步,但总觉得这种方法太过繁琐,似乎有更简洁的路径,却抓不住那灵光一现。她下意识地用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这是她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接受这种“笨”方法时,一个被揉成小团的纸球,极其精准地越过几排座位,“啪”地一声,轻轻落在了她的手边。
予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 阳 依旧瘫在座位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他那只刚刚完成“精准投射”的手,正慢悠悠地缩回去,拿起一块新的橡皮。
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尤其是讲台上的钟老师,确认没人注意后,才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悄悄展开纸团。
上面没有署名,只有寥寥几行字,是阳那特有的、略带潦草却逻辑清晰的笔迹:
“构造辅助函数 f(x) = Σ (c_n^k * g(k)),利用生成函数母函数性质,三步可证。核心:转换视角,将组合问题视为多项式系数。”
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几乎算是图示的草图。
一瞬间,予感觉眼前仿佛有迷雾被拨开!阳指出的路径,如同一条架设在复杂地形上的高空索道,简洁、优美,直指核心!这正是她模糊感觉到却无法抓住的“更优解”!
一股混杂着豁然开朗的兴奋、对阳惊人思维能力的叹服,以及一丝被这突如其来帮助所触动的暖流,涌上她的心头。她甚至忘记了之前的争吵和不快。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阳的思路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果然畅通无阻。她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阳的方向,这一次,她的目光里少了冰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阳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也抬起头,隔着几排座位,与她对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移开视线,或者露出幼稚的表情,镜片后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于“看,这样是不是简单多了”的意味。
予迅速低下头,感觉耳根有些发烫。她将那团纸条小心翼翼地抚平,夹进了自己最常用的一本参考书里。
这件事成了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予没有对 丁 提起,丁虽然察觉予那天下午心情似乎不错,但也只当是她解决了数学难题的缘故。
自那以后,一种微妙的默契开始在予和阳之间滋生。它并非言语的交流,更多是一种基于智力层面的无声共振。
当予在物理课上陷入沉思时,偶尔会收到阳“无意中”弹过来的一小块橡皮,上面用极细的笔划着一个关键公式的变形;当阳在语文课上被肖伟点名回答关于古文思想性的问题时(这是他少数不擅长的领域),予会看似无意地、用清晰的声音重复问题中的关键词,巧妙地给他提示。
他们依旧很少说话,在公开场合甚至依旧维持着互不搭理的状态。但那条因争吵而冻结的河流,冰层之下,似乎有温暖的潜流开始涌动。予心中那份“慕强”的暗恋,不再仅仅是对一个遥远符号的仰望,而是渐渐落到了实处——她开始真切地欣赏并依赖阳那隐藏在幼稚外表下的、锋利如手术刀般的智慧。而阳,似乎也在予那种不屈不挠的韧性和逐渐展现的组织能力中,找到了某种不同于数学世界的、充满张力的“美感”。
这种变化极其缓慢,如同早春冰雪的消融,悄无声息,却真实地改变着某些东西。它暂时与对抗肖伟的主线并行,像一段轻柔的副歌,回荡在紧张的主旋律之下,为予负重前行的身影,投下了一缕微弱却温暖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