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礼台上，萧长空那张伪善的面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铁青和暴怒。
他没想到，运行了数百年从未出过错的升仙台，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故障”。
更要命的是，这次“故障”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彻底，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废物！一群废物！”他怒吼着，“阵法师呢？赶紧给我修复！不管花多大代价，必须立刻恢复运行！”
几个身穿道袍的阵法师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他们围着升仙台转了好几圈，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人，这不是普通的故障。”为首的阵法师颤声说道，“有人破坏了核心节点，而且破坏的方式极其巧妙，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修复。”
“多长时间？”萧长空的声音中带着杀意。
“至少需要半个月……”
“半个月？！”萧长空的脸色更加阴沉，“神殿那边还等着这批呢！你们知道延误的后果吗？”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混乱的人群，试图找出那个破坏者。
很快，他就锁定了目标。
在所有人都仓皇逃窜、惊声尖叫的人潮中，只有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的礁石。
是个穿着一身绿衣的绝色女子。
她正冷冷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萧长空很熟悉。那是上位者看待蝼蚁时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冷漠。
但现在，这种眼神出现在一个“蝼蚁”身上，这让萧长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是你干的！”萧长空的声音蕴含着杀意，“给我抓住她！死活不论！”
话音刚落，数十个身穿黑甲的护卫从观礼台两侧冲了出来。他们的气息远比城门口的那些巡逻兵要强大得多，每一个都有金丹期的修为。
林碧痕看着这些冲向自己的护卫，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她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目标。
混乱的人群中，另一个角落。
一名身穿陈旧灰袍，腰间挂着一把断剑的男子，缓缓抬起了头。
他原本低垂的眼眸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忧郁与沧桑。那是一种看尽世间冷暖、历经无数磨难后的深邃。
但在看到那片混乱，以及混乱中心那个孤高的绿色身影时，那片死寂的沧桑中，竟燃起了一点微光。
那个女子的身影，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人。
一个同样敢于为了苍生而挑战权威的人。
“有意思……”男子轻抚着腰间的断剑，低声呢喃，“真的很有意思……”
他原本低垂的眼眸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忧郁与沧桑，但在看到那片混乱，以及混乱中心那个孤高的绿色身影时，那片死寂的沧桑中，竟燃起了一点微光。
萧长空话音未落，数十名身着金色软甲的护卫便从观礼台两侧涌出。他们的气息比之前的巡逻队要精纯、也更凶悍，显然是昊天神殿的嫡系人马。
他们没有半句废话，手中制式长刀亮起灵光，结成一个简单的合击阵势，如同一张收紧的网，朝着人潮中那抹静立的绿色罩去。
混乱的人群像是被热刀切开的牛油，尖叫着向两旁退散，瞬间给护卫们清出了一片空地。
只有林碧痕，还站在原地。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扑来的护卫，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观礼台上的萧长空脸上，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
*说不过就打，道理讲不通就用刀。上界这些家伙，和下界的作风一模一样。*
她轻轻抬起左手，从路边一个被撞翻的货摊上，慢悠悠地拈起了一枚沾着尘土的糖葫芦。
竹签已经断了半截，山楂也破了皮，糖衣碎裂，看起来狼狈不堪。
就在第一柄长刀即将触及她脖颈的瞬间。
她动了。
身形没有半分烟火气，只是向左侧平移了三尺，恰好躲过了整个合击阵的第一轮绞杀。
同时，左手中的半截竹签，轻轻向前一递。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竹签精准地刺入了冲在最前那名护卫的喉结。没有灵光，没有法力波动，就像凡人间的刺杀。
那名护卫脸上的狰狞凝固了，他想不通，自己足以抵挡法宝的护身罡气，为何对一根破竹签毫无反应。
他倒下了。
林碧痕的身影，如同一只穿花蝴蝶，在那张致命的刀网中闲庭信步。
她没有再出手。
她只是在走。
每一步，都踩在一个玄奥的节点上。每一步落下，观礼台上那座巨大的升仙台，就发出一阵更加剧烈的嗡鸣。
台上的符文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而随着符文的熄灭，一道道灰黑色的、充满了痛苦与怨毒的神魂虚影，从高台的白玉砖石中挣扎着浮现出来。
成千上万。
密密麻麻。
他们都是历年来，被这座“升仙台”吞噬的牺牲品。
“啊——那是什么！鬼！！”
“我的天…望仙城底下，到底埋了多少人！”
“他们…他们就是所谓的‘飞升者’……”
幸存的百姓们看着那万千冤魂无声嘶吼的恐怖景象，恐惧被更深的愤怒所取代。
尤其是那对老夫妇，他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魂魄群中茫然四顾，正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孙儿，小宝。
老太太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老头子则双目赤红，指着萧长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妖女！你敢毁我神殿圣器！”
萧长空目眦欲裂。
他终于看明白了，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在和护卫缠斗，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彻底摧毁这座经营了数百年的“人肉农场”想破坏也要等七天采集结束再来。
他不再等待，亲自从观礼台上一跃而下，手中出现一柄金光闪闪的法剑，直刺林碧痕心口。
“神光普照，诛邪！”
剑光煌煌，带着一股审判万物的威严，确实有几分神圣的气息。
林碧痕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萧长空。
然后，她把那串破烂的糖葫芦，放进了嘴里，轻轻咬下了一颗。
酸，带着点不怎么纯粹的甜。
“味道不对。”
她含糊地评价了一句，随即将目光投向那柄刺来的金剑。
“卖相不错，可惜，里子是烂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抬起了右手。
那条盘踞在她手臂上的金色纹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绽放出堪比烈日的光辉。
一条凝实无比的金色锁链，带着审判天地的恐怖气息，从她掌心爆射而出，后发先至。
“铛——！”
金色的锁链与金色的法剑，在半空中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响。
萧长空引以为傲的上品法剑，在那条看似纤细的锁链面前，寸寸断裂。
锁链去势不减，如同一条活过来的神龙，瞬间缠住了萧长空的脖子，将他从半空中硬生生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
萧长空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惊恐地看到，那条锁链上，开始浮现出一张张面孔。
有刚刚被他吸干神魂的母亲，有那个天赋不错的少年小宝，有几百年前被骗上台的宗门天才，有几十年前满怀希望的散修……
每一张脸，都带着无尽的怨毒，死死地盯着他。
“原来如此。”林碧痕忽然明白了，“在上界，我的力量现在还太低不再是凭空出来的，现在而是要靠和。”
‘’还得继续努力才行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全身心地去感受这座城市中每一个生灵的痛苦。
下一秒，她右臂上的金色纹路猛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但这次不再是虚幻的锁链，而是一道道实质的金色丝线，从她身体中延伸而出，连接着城中每一个受苦的灵魂。
“看到了吗？”
林碧痕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漠得不带一丝情感。
“这就是你们昊天神殿的‘功绩’。”
她伸出两根手指夹出了一枚金色的符纸。
“现在，我来给你，真正的差评。”
她抬起右手，弑天锁链猛地收紧。
“评语一：商品与宣传严重不符。所谓的飞升是屠杀，所谓的神域是地狱。”
锁链上，万千冤魂的嘶吼仿佛化作了实质的音波，冲入萧长空的脑海。
“评语二：店家态度恶劣，欺诈消费者，事后不仅不悔改，还企图杀人灭口。”
锁链光芒大盛，开始灼烧萧长空的肉身与神魂。
“评语三……”
林碧痕顿了顿，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抱着妻子尸体痛哭的男人，看了一眼那个刚刚醒来、眼神呆滞的老头，最后，她轻声说道：
“……太难吃了。”
“轰！”
弑天锁链骤然爆发出万丈金光，将萧长空和剩余的人都包裹了进去。
这一次，没有惨叫。
萧长空的身影，连同他的神魂，在万千冤魂的撕扯下，被彻底净化，化作了最精纯的怨气，反过来滋养了弑天锁链。
做完这一切，林碧痕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环顾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敬畏，恐惧，感激，茫然……
她没有理会，只是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已经彻底失去光芒，只剩下万千冤魂盘旋的白玉高台。
她伸出手，轻轻按在了高台的底座上。
“这座屠宰场，差评。”
话音落下，整座千丈高台，从底部开始，寸寸碎裂，化作了漫天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