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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没有风。
但林碧痕与陆雪琪的衣角和发丝，却被一股无形的哀鸣吹得猎猎作响。
她们落在一片悬浮的大陆上，脚下传来的不是坚实的触感，而是某种金属的、冰凉的死气。
这里是兵器的坟场。
无数曾经惊天动地的神兵利器，此刻都成了宇宙的废铁。
一柄断裂的巨剑斜插在地上，剑身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每一道裂纹里都凝固着暗紫色的神血。
一座坍塌了一半的七宝玲珑塔倒在不远处，宝光尽失，塔身暗淡，只有几片残破的瓦当在无意识地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更远处，一口锈迹斑斑的铜钟静静悬浮，钟体上刻画的山川河流早已模糊不清。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铁锈与陈旧怨念混合的古怪气味。
“好大的手笔。”
林碧痕环顾四周，口吻里带着几分嘲弄。
“把失败者的装备都收集起来搞展览？那个元序古神，还挺有收藏癖。”
陆雪琪没有理会她的垃圾话。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
天琊神剑在她的鞘中发出低微的嗡鸣，不是战意，而是……悲伤。
这柄通灵神物，在与此地的亿万残兵共鸣。
两人穿过这片破败的兵器之林，走向坟场的中心。
那里立着一块石碑。
一块约三丈高，通体漆黑，却不断向下“流淌”着暗红色液体的石碑。
那不是血。
那是液化了的，被实体化的，浓稠到极致的悲伤与爱意，是法则的眼泪。
石碑前，连混乱的虚空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这玩意儿……”
林碧痕的话刚出口，整个人猛地一颤，脚步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呃！”
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她神魂的最深处炸开！
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精神冲击。
而是一种……排异反应。
她这个由天地间无尽“怨恨”与“不甘”聚合而成的存在，此刻正被一股无比纯粹、无比炽烈、不含一丝杂质的“爱意”正面冲刷。
怨与爱，水与火，程序的两极。
她的存在基础，正在被这股力量否定、瓦解！
“该死……”
林碧痕咬紧牙关，右臂上，那已经融入血肉的弑天锁链印记，疯狂地闪烁起来，暗红色的纹路躁动不安，试图抵御这股外来的“入侵”。
就在这时，石碑之上，那流淌的暗红色液体中，缓缓浮现出一行行由光构成的古老文字。
那些文字没有通过眼睛，而是直接烙印进了林碧…痕和陆雪琪的脑海。
【我来此，非为毁灭。】
【我闻大道无情，视众生为刍狗，视情爱为变量，我欲证之，大道亦可有情。】
【我携一纪元最纯粹的爱恋，最真挚的期盼，立于神座之前。】
【我败了。】
【它告诉我，‘情’是最低效、最无序、最不稳定的数据冗余，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作为‘错误’的惩罚，我的‘情感’被抽取，封存于此，化为‘泣血碑’，作为警示。】
【警示后来的挑战者：天心不可测，天道不可动情。】
【后来者，若你与我同源，请证明给它看……‘错误’的，是它！】
——玲珑。
林碧痕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玲珑不是来打架的，她是来“攻略”最终boSS的，而且用的是最高难度的“感情线”。
结果，被那个狗屁元序古神抽出来做成了个警示牌！
而这块石碑的考验，根本不是战斗。
而是要一个与玲珑“同源”的人，去承受、去理解、去接纳这份被封印了万古的，纯粹到极致的爱与悲伤，并将其化为力量。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远方还在苦战的同伴，都下意识地认为，这个“同源”之人，只可能是林碧痕。
她是碧瑶之痕。
是那个曾经为了爱，可以奋不顾身挡下诛仙剑的女孩的执念化身。
可现实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股力量，对林碧痕而言，是剧毒！
她的灵魂在尖叫，在撕裂。
怨念构成的身体，正在被这份纯爱净化、抹除！
“开什么玩笑……”林碧痕半跪在地，额角的汗珠滚滚滑落，她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块石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爱感化世界？大姐，你活在哪个童话故事里？老子的差评体系里可没这条！”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离那块石碑远一点。
可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牢牢锁定。
石碑似乎认定了她就是那个“天选之人”，正源源不断地将那股足以让神明崩溃的情感洪流，灌入她的体内。
陆雪琪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她看着林碧痕痛苦的模样，看着石碑上玲珑留下的绝笔，她那张万年不变的冰霜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秩序。
规则。
天道。
在这一刻，被这块泣血的石碑，冲击得七零八落。
在秩序的尽头，是这样冰冷无情的审判。
最炽热的情感，在天道眼中，只是需要被清除的“错误数据”。
所有人都觉得林碧痕是唯一的破局者。
可现在，破局者自己快要被“局”给破了。
怎么办？
时间在流逝，远方传来的战斗波动越来越狂暴，鬼厉他们的压力一定越来越大。
陆雪琪缓缓抬起手，握住了天琊的剑柄。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斩了这块碑。
用她至纯至锐的剑意，将这万古的悲伤，连同这狗屁的考验，一同斩碎！
但她很快放弃了。
这是玲珑留下的唯一希望，毁了它，所有人都要被困死在这里。
那么……
陆雪琪的视线，从痛苦挣扎的林碧痕身上，缓缓移开，最终定格在那块不断流淌着悲伤的石碑上。
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
她慢慢松开了握住天琊的手。
然后，在林碧痕惊愕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块石碑。
“喂！你干什么！”林碧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疯了吗？快退后！这东西有毒！”
陆雪琪没有回头。
她的步伐很稳，一步一步，走得决绝。
她走到了林碧痕的前方，走到了那股情感风暴的最中心。
那股足以撕裂林碧痕神魂的力量，同样在疯狂地冲刷着她。
它在质问她。
质问她为何一生清冷，为何以无情之剑行有情之道？
质问她为何心念他人，却又为门规所困，画地为牢？
质问她为何……守着一个冰冷的秩序，辜负了一颗炽热的心？
陆雪琪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但她没有停下。
她走到石碑前，停下脚步。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林碧痕大脑瞬间宕机的动作。
她缓缓地，曲下了双膝。
青云门这一代最杰出的弟子，小竹峰未来的首座，正道的仙子，那个骄傲到骨子里的陆雪琪……
对着这块象征着“失败”与“错误”的石碑，跪了下去。
“你……”林碧痕彻底懵了。
陆雪琪没有理她。
她闭上了双眼，彻底放开了自己所有的心神防御。
她那颗勘破万法、通明剔透的“剑心”，第一次不是为了出剑，而是为了……接纳。
来吧。
万古的悲伤。
撕心裂肺的爱恋。
被整个天地否定的绝望。
全都，冲我来吧。
我这一生，都在遵守规则，维护秩序。
可如果秩序的尽头是无情，如果规则的代价是遗忘……
那我愿以我身，承你之痛。
我愿以我心，证你之道。
或许我无法理解你那足以焚天的爱意，但我能体会，那份求而不得的……意难平。
轰！
在陆雪琪彻底放弃抵抗的瞬间，泣血石碑剧烈一震！
原本疯狂涌向林碧痕的情感洪流，骤然改道！
它们找到了一个新的，也是更契合的容器！
一道道暗红色的法则锁链从石碑中射出，没有伤害她，而是温柔地将她包裹。
那不断流淌的，液化的悲伤，开始顺着她的膝盖，她的衣摆，缓缓向上蔓延，将她那一身胜雪的白衣，染上了万古之前的，属于另一个女子的，泣血的颜色。
林碧痕身上的压力骤然一空。
她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个清冷的，固执的，永远把规矩挂在嘴边的女人……
此刻，正代替她，承受着那份足以毁灭一切的爱与哀愁。
为什么？
林碧痕想不明白。
她只看到，被暗红色光芒包裹的陆雪琪，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划过了两行清泪。
那是她的泪。
也是玲珑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