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雨走得匆忙，那通来电显然事关重大。觉凡收回视线，将她方才凝重的神色记在心里。中州穆家……这地头蛇的家里，看来也并非风平浪静。
交易区那株紫髓灵芝算是彻底毁了，摊主与买主仍在争执，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觉凡没有插手的意思，那灵芝灵气消散得古怪，只是他眼下无暇深究。怀里的罗盘早已恢复平静，仿佛之前那瞬息的发热与星辰净火传递出的厌恶感，只是幻觉。
“去那边看看。”他侧首对江星云和白玲示意，转向人流稀疏些的区域。
刚绕过两个摊位，江星云忽然轻咦一声，脚步顿住，目光落在斜前方一个专卖古籍的摊位旁。
那里立着一位女子，正侧身翻阅一本线装旧籍。她身着剪裁精良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微卷长发披肩，侧脸线条柔和而精致，一副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书卷气中透着一股干练。
“舒淇？”江星云带着两分不确定，唤了一声。
翻书的女子闻声转头，视线落在江星云脸上，先是一怔，镜片后的眸子随即微微睁大，漾开清晰的惊喜：“星云？江星云？真是你！”
她放下书快步走近，两人在摊位前相会。江星云难得展露如此明媚的笑容，伸手与她轻轻拥抱。
“天哪，多少年没见了！”名叫李舒淇的女子松开手，上下端详着江星云，“你一点没变……不对，是更出众了！上次见面还是高中那场中医药交流会吧？后来听说你去荣城了？”
“嗯，在荣城的医馆帮忙。”江星云笑着点头，将觉凡引至身边，“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夫，觉凡。觉凡，这是李舒淇，我自幼相识的姐妹，她家是颇有名望的医药世家。”
觉凡向李舒淇微微颔首：“李小姐。”
李舒淇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觉凡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审视。她方才也遥望见擂台那边的动静，只是距离稍远未能看清面容，此刻听江星云一说，立刻对上了号：“你就是那位……觉凡师父？刚才台上……”
“是他。”江星云接过话，语气里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浅淡的骄傲。
李舒淇眼中讶色一闪，重新打量觉凡。如此年轻，气质沉静如水，全然看不出擂台上一掌慑人的锋芒。她又看向安静立于觉凡侧后方半步的白玲，眼底好奇更浓——这女孩容貌过分明丽，气质亦有些特别，但一身现代连衣裙装束，让她一时未往别处联想，只以为是江星云的朋友，或是位服饰独特的爱好者。
“这位是？”李舒淇询问道。
“白玲，我们的朋友。”江星云介绍得简洁。白玲朝李舒淇莞尔一笑，并未多言，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们也是来参加法会的？”李舒淇问完，自己先笑了笑，“瞧我问的，觉凡师父自然是受邀前来。我是随家中长辈来见见世面，顺便看看能否淘到些有用的古医书或药材。”
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笼上一层薄愁。
江星云敏锐察觉：“怎么了舒淇？看你似乎有心事。”
李舒淇略作迟疑，看了眼四周，压低嗓音：“本不想叨扰，但既然遇上你……也不算外人。是家里的事，有些棘手。”
她停顿片刻，声音更轻：“我家祖传的那片药园，你是知道的，在城郊，占地颇广，里面许多药材都是祖辈世代精心培育的，有些几乎要蕴生出灵性了。可最近这半年，怪事接连不断。”
觉凡眉梢几不可察地一动，静待下文。
江星云追问：“什么怪事？”
“药园的灵气……一直在不明原因地流失。”李舒淇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有几分倦意，“不是寻常消耗，而是毫无道理地消减。起初只是些普通药材长势衰颓，后来连那几株快要成气候的灵药也开始枝叶萎靡。家里请了不少人去察看，有说是地气有异的，有说是风水遭破的，办法事、改布局，折腾了好几回，全然无效。该流失的，照旧流失。”
她苦笑：“你是学医的，该明白那片药园对我们李家意味着什么。那是根基。再这样下去，那些传承数代人的老药怕是要保不住了。我爷爷这半年头发全白了，终日愁眉不展。”
江星云目光转向觉凡，眼中带着探询之意。
觉凡并未立刻回应，只问道：“所请之人，可曾有人道出具体缘由？”
“没有。”李舒淇摇头，“众说纷纭，却无一能真正解决。有位老道长曾推测，或许是地底埋着什么不洁之物，但掘开查看，空无一物。实在邪门。”
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微亮，看向觉凡：“对了，觉凡师父，你……你既得玄门特邀，定然是有真本领的。不知可否……拨冗去我们药园看看？报酬方面，李家必定让您满意！”
她语气急切起来，如同抓住了水中浮木。
江星云轻轻碰了碰觉凡的手臂，虽未言语，但眼神里的意味明确——若能力所及，便帮一把吧。
觉凡沉吟片刻。药园灵气流失……这让他想起交易区那株顷刻枯败的紫髓灵芝，以及那个匆匆离去的灰夹克男子。两者是否关联尚难断定，但此类异常，恐怕并非孤立。
“可以。”他点了点头，“法会结束后，我去一趟。”
“太好了！多谢，实在感激！”李舒淇长舒一口气，连忙取出手机，“那我们留个联络方式？待法会事宜了结，我亲自来接你们。”
互换联系方式后，李舒淇神色明显松弛了些，又拉着江星云聊了几句近况。她提到自己在海外攻读生物制药，如今回国是想以现代科学方法结合家传古方做些研究，奈何药园出事，一切计划皆被打乱。
“有时想想，确实无奈。”李舒淇叹息，“现代仪器查不出症结，老祖宗传下的法子似也失了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作祟，偏偏抓不住踪影。”
她说话时，并未留意到觉凡的目光已越过她，落向交易区入口处。
那里，两名身着普通休闲装、看似闲逛的年轻男子，正懒散地倚在石柱旁吸烟。然而他们的视线，每隔片刻便会状似无意地扫过李舒淇所在方位。
并非在看李舒淇，更像是在确认她是否仍在原地，以及……她正与何人交谈。
觉凡收回目光，面色平静无波，心底却掠过一丝凉意。
看来李家的麻烦，比这位大小姐所言的，还要复杂几分。已然有人盯上了她，或者说，盯上了任何可能前往李家药园探查的人。
中州这潭水，果然浑浊。他抵达不过片刻，各种线索已自行缠绕上来。
也罢，正愁寻觅不到蕴养第五叶的契机。这些藏于暗处的鬼祟之物，说不定便是送上门来的“养分”。
他指尖在袖内轻轻一捻，菩提金丹深处，第四片灵叶微光一闪，复归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