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刚过,空气里还带着潮湿的黏腻。五万江南军趁着夜色,绕过朝廷在江北的防线,像一条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徐州地界。统兵大将秦书皓坐在轿中,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此战的部署早已由副将拟定,他只需在得胜后领功便可。
“将军,前面就是徐州城郊了。”副将掀帘而入,语气带着几分兴奋,“按约定,城中士绅已备好酒菜,就等咱们入城了。”
秦书皓懒洋洋地抬眼:“哦?那些士绅倒是识趣。”他虽没什么将才,却也知道徐州的重要性——拿下此地,便能北扼中原,西窥豫州,是湘王赵泓图谋北方的关键一步。
五十里外的徐州城,此刻却是一片诡异的平静。知府衙门内,徐州士绅的代表们正围着知州举杯相庆,仿佛城外的五万大军不是来攻城,而是来赴宴的。
“诸位放心,”为首的张员外捻着胡须笑道,“历太傅和郑大人早有安排,只要秦将军入城,咱们不仅能保住家产,还能得个‘识时务’的名声。”
知州脸色发白,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可……可这毕竟是通敌啊……朝廷若是怪罪下来……”
“怪罪?”张员外嗤笑一声,“江北防线早就形同虚设,朝廷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徐州?再说,有历太傅在朝中周旋,怕什么?”
正说着,城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城门被打开的吱呀声。众人脸上露出笑意,知道江南军到了。
秦书皓率军抵达城下时,城门果然大开,士绅们带着百姓跪在道旁,口呼“恭迎湘王大军”。连徐州驻军的将领也捧着兵符,跪在队伍最前列,脸上毫无羞愧之色。
“还算懂事。”秦书皓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入城!接管防务,不得惊扰百姓。”
江南军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徐州,城中店铺照常营业,百姓们虽有惶恐,却因士绅的安抚而未生乱子。秦书皓住进知府衙门,当晚便与士绅们推杯换盏,庆功宴一直持续到深夜。
徐州失守的消息,三日后传到京城,如同惊雷炸响在太和殿。
“废物!一群废物!”赵宇将奏疏狠狠摔在地上,龙椅都在他的怒视下微微震颤,“五万大军兵临城下,徐州守军不战而降,士绅开门揖盗!你们告诉我,这就是朕的江山?!”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历淮和郑韵低着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徐州落入赵泓之手,沈青的南境便多了一个威胁,这正是他们想看到的。
“陛下息怒,”历淮假惺惺地出列,“当务之急是派兵夺回徐州,否则江北震动,江南的赵泓只会得寸进尺。”
“派兵?派谁去?”赵宇怒视着他,“江南的十五万大军被赵泓拖着,西北的凉王虎视眈眈,你让朕从哪里调兵?”
郑韵连忙道:“陛下,去年招募的十万新兵已经训练结束,虽不及百战精锐,却也能一战。不如派他们前往徐州,再请青州的沈侯爷出兵相助,两面夹击,定能夺回徐州。”
“请沈青出兵?”赵宇冷笑,“他现在怕是正忙着在北境扩张,哪有心思管江南的事?”
但他心里清楚,郑韵的话虽是推诿,却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十万新兵战斗力不足,必须有沈青的飞虎军牵制,才有胜算。
“拟旨!”赵宇咬牙道,“令沈青即刻出兵南下,协助朝廷军队夺回徐州,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旨意发出时,赵宇望着窗外,眼中充满了无奈。他知道,这道旨意很可能石沉大海,但他别无选择。
青州侯府,沈青收到圣旨时,正在查看河套送来的战报——乌达尔已成功击退北狄联军的第一次进攻,南草原的局势日趋稳定。
“陛下让咱们出兵南下,夺回徐州?”沈青看着圣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赵泓占了徐州,历淮和郑韵怕是偷着乐呢,反倒让咱们去收拾烂摊子。”
周平道:“侯爷,咱们出兵吗?徐州若被赵泓站稳脚跟,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出兵。”沈青放下圣旨,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但不是现在。”
他走到舆图前,在徐州的位置上画了个圈:“秦书皓无能,赵泓的主力又在江南,徐州的五万江南军看似势大,实则孤立无援。让他们先打一阵子,等朝廷的十万新兵和江南军两败俱伤,咱们再出手。”
“那陛下的圣旨……”
“拖着。”沈青道,“就说北境战事吃紧,苍鹰军正在河套与北狄激战,暂时抽不出兵力南下。等时机到了,再‘勉为其难’地出兵。”
周平恍然大悟,躬身道:“属下明白了。”
沈青望着舆图上的徐州,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赵泓想占徐州,历淮想借刀杀人,赵宇想坐收渔利,各方势力都在算计,他自然也不会白白出力。
徐州这颗棋子,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而此时的徐州城中,秦书皓还在做着扩土开疆的美梦。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各方博弈的棋子,更不知道,沈青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这片土地上,只待时机成熟,便会挥师南下。
江南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奏响前奏。徐州的平静,注定只是暂时的。
河套的厮杀声震彻草原时,狼山以北的察哈尔草原正迎来一场无声的行军。顾城率领两万飞虎军,披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跨过冰封的山口。马蹄裹着棉布,甲胄涂着黑漆,连兵刃都用麻布缠紧,整支队伍像一道黑色的暗流,在枯黄的草原上蜿蜒流动。
“将军,前面就是察哈尔河谷了。”副将低声禀报,手指向远处连绵的黑影——那是横亘在南草原与北草原之间的阴山山脉,如同天然的屏障,将两片草原隔绝开来。
顾城勒住马,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刀刃在月光下闪过一丝冷芒:“加快速度,黎明前必须抵达阴山南麓。”
这支飞虎军是沈青的精锐,从青州一路调至幽州,又秘密北上,任务只有一个——在阴山脚下建立防线,掐断北狄联军退回北草原的退路,将其困死在河套与南草原之间。
北狄联军此刻正与乌达尔的苍鹰军在河套腹地鏖战。二皇子与三王爷虽暂时联手,却各怀鬼胎,指挥散乱。苍鹰军依托临河城的防御工事,时而袭扰,时而固守,将联军拖得疲惫不堪。联军将领们虽急着夺回河套,却没料到沈青早已布下另一重杀局。
黎明时分,顾城的飞虎军抵达阴山南麓的咽喉要道——黑风口。这里两山夹一谷,是北狄联军北撤的必经之路。
“立刻构筑防御!”顾城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卸下背上的工具,开始挖掘壕沟、搭建箭塔。冻土坚硬如铁,铁锹下去只留下一道白痕,士兵们便用火药炸开冻土,再用原木加固工事。不到半日,一道简易却坚固的防线便横亘在黑风口前,弓箭手与投石机严阵以待。
“将军,抓到几个北狄的游骑。”亲兵押着三个身着皮袍的汉子过来,他们背上的箭囊里插着北狄的狼羽箭。
顾城看着三人,用北狄语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头领,黑风口已被我军占领,想北撤,先问问我的刀答应不答应。”
游骑们惊恐地看着黑风口的防御工事,连滚带爬地向北逃去。
消息传回北狄联军大营,正在指挥攻城的二皇子与三王爷脸色骤变。
“什么?黑风口被占了?!”二皇子手中的马鞭猛地抽在地上,“沈青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三王爷的谋士脸色惨白:“殿下,不好了!这是要把咱们困死在河套啊!南边有苍鹰军,北边有飞虎军,再拖下去,粮草耗尽,咱们就是死路一条!”
联军顿时陷入恐慌。不少部族首领本就不愿卖命,听闻退路被断,更是人心浮动,纷纷找借口想要撤军。
“慌什么!”二皇子强作镇定,“不过是些残兵,派一支精锐冲过去,定能夺回黑风口!”
他点了一支骑兵,由自己的亲信统领,气势汹汹地杀向黑风口。
黑风口前,顾城站在箭塔上,望着远处扬起的烟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拔出长刀,指向来犯的骑兵:“放箭!”
箭如雨下,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呼啸着砸入骑兵阵中,瞬间人仰马翻。北狄骑兵虽悍勇,却在坚固的防线与密集的火力面前寸步难行,几次冲锋都被打退,尸横遍野。
“将军,北狄骑兵退了!”副将兴奋地喊道。
顾城摇摇头:“这只是开始。传下去,加强戒备,今夜必有恶战。”
果不其然,入夜后,北狄联军倾巢而出,借着夜色猛攻黑风口。二皇子与三王爷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若不能突破防线,等待他们的只有覆灭。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在黑风口回荡。顾城亲自擂鼓助威,飞虎军士兵死守防线,与北狄联军展开殊死搏斗。冻土被鲜血染红,尸体堆积如山,防线几次险些被突破,都被士兵们用血肉之躯重新堵住。
激战至天明,北狄联军损失惨重,却始终未能前进一步。二皇子的亲信战死,三王爷的部族也折损过半,联军彻底失去了斗志。
“撤!快撤!”三王爷第一个调转马头,朝着南草原的方向逃去。二皇子见状,也只能咬牙下令撤军,两支本就不和的队伍瞬间溃散。
顾城站在尸横遍野的防线上,望着联军逃窜的背影,没有下令追击。他的任务是守住黑风口,只要退路断绝,河套的乌达尔自会收拾残局。
消息传到河套,乌达尔立刻率军追击。苍鹰军与溃散的联军在南草原上展开追逐,北狄士兵无心恋战,纷纷投降或逃窜。二皇子被苍鹰军俘虏,三王爷带着残部逃入西部戈壁,不知所踪。
河套之战,以北狄联军覆灭告终。
顾城站在黑风口的防线上,望着阴山以北的北草原,心中感慨万千。沈青的这步棋,看似险招,实则精准地掐住了北狄的命脉。断绝退路,困敌于绝境,远比正面厮杀更有效。
而远在青州的沈青,收到战报时,正在给儿子沈征削木剑。听到北狄联军覆灭、顾城成功守住黑风口,他放下刻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侯爷,河套已定,南草原全境纳入掌控,接下来……”周平问道。
沈青望向北方,目光深邃:“让顾城在阴山加固防线,乌达尔清剿南草原残敌。至于北狄王庭……”
他拿起刻刀,在木剑上刻下一个“静”字:“他们的内乱,才刚刚开始。咱们,等着看戏就好。”
阴山的风,带着草原的凛冽,吹拂着黑风口的防线。顾城的飞虎军与乌达尔的苍鹰军遥相呼应,如同两把铁锁,将南草原与北境牢牢锁住。北狄的威胁,暂时烟消云散,而沈青的北境版图,也在这场无声的布局中,悄然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