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里的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劣质香烟与汗液混合的气味，夹杂着机器过载散发的焦糊味，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角落里，几个穿着背心、头发油腻的年轻人口齿不清地对着耳机叫嚷，沉浸在虚拟世界的厮杀中，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苏念坐在最里面的机位，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她刻意选择了这个角落，背对入口，屏幕角度也偏向内侧，最大限度地减少了被窥探的可能。
开机，连接网络。指尖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经过多层加密的匿名浏览器。她没有直接使用公共搜索引擎，而是接入了一个更为隐秘、需要特定权限才能访问的数据库接口——这是父亲生前留下的、为数不多尚未被周凛完全掌控的信息渠道之一。
首先，是“Klein”。
她输入这个代号，附加了生物技术、神经科学、隐秘研究、失踪人员等关键词进行交叉检索。屏幕闪烁，大量杂乱无章的信息流掠过。大多是不相关的学术论文、企业名录，或是某些边缘论坛的臆测。
她耐心地筛选着，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关联。
突然，一条被标记为“低关联度”的陈旧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份多年前的、关于某个欧洲私人资助的“认知前沿探索”项目的简介，项目负责人署名模糊，但其中一个主要合作方的技术顾问名单里，赫然出现了一个缩写——“K.L.”。
项目简介语焉不详，只提及研究方向涉及“非侵入式神经接口与信息强化”，且因“伦理争议及主要资助方撤资”于数年前中止。项目中止时间，与父亲开始深入调查周凛及那个境外集团的时间点，存在微妙的重合。
K.L. …… Klein？
苏念的心脏微微收紧。她迅速尝试追踪这个“K.L.”的更多信息，但线索到此中断，像是被人为地仔细清理过。
她将这条信息记录在加密文档中。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直觉告诉她，这绝非巧合。
接下来，是坐标。
她调出电子海图，将江迟呓语中提及的东经122度左右，与她根据父亲资料推断出的北纬大致范围输入。屏幕上的地图不断放大，锁定在那片远离主要航道、岛屿与暗礁密布、海况复杂的边缘海域。
这片区域，在官方记录中并无特别标注，航运活动稀少。但她利用更高层级的权限，调取了该区域近一年来的非公开航运信号记录和部分低精度卫星扫描图像。
过滤掉常规的渔船和科考船信号后，一个异常模式逐渐浮现——
一艘注册信息模糊、船名频繁变更的中型货轮，在过去八个月内，曾三次以极不规律的间隔、关闭部分应答器信号的方式，短暂出现在这片海域的边缘，每次停留时间都不长，随后便再次消失在茫茫公海或驶向某个无法追踪的目的地。
这艘船最近的注册船名，正是——“海洋探索者”。
一个看似普通，却透着刻意低调的名字。
苏念将这份异常航运记录与卫星图像进行比对。由于云层遮挡和图像精度限制，无法清晰辨认船体细节，但在其中一次捕捉到的模糊影像中，那艘船的船艉轮廓，与江迟画作中的“人鱼号”，存在着惊人的相似！
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海洋探索者”……“人鱼号”……周凛……Klein……实验室……植入物……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这根名为“坐标”的线，隐隐串联了起来。
周凛的触角，果然伸向了这片被遗忘的海域。那艘船，那个实验室，就在那里！
她需要更精确的情报，需要知道那艘船下一次出现的时间，需要知道那个实验室的具体位置和防御情况。
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强大的信息网络支持，仅靠她一个人和父亲留下的这条残存渠道，难以在短时间内完成。
就在她凝神思考下一步行动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网吧门口光影的细微变化。
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眼神闪烁、腋下夹着一个陈旧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没有去看那些打游戏的年轻人，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快速扫过网吧内寥寥无几的顾客，最后，似乎在不经意间，落在了苏念所在的这个角落。
他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很快便走向吧台，似乎是要购买什么东西。
但苏念的后背，却瞬间绷紧。
这个人，她从未在雾屿镇见过。他的气质与这个破败的小镇格格不入，那身廉价的西装试图营造正式感，却掩盖不住一股底层办事员特有的油滑和窥探欲。
是巧合？还是……
她不动声色地，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清除了所有的浏览记录和缓存，退出了加密通道。屏幕恢复到最初始的待机界面。
然后，她站起身，压低帽檐，没有再看那个男人一眼，径直朝着网吧的后门方向走去——那里通常连接着堆放杂物的后院，或许有其他的出口。
她的脚步平稳，没有丝毫慌乱，但全身的神经都已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刚刚获取的关键信息还灼热地印在脑海，而新的危机，似乎已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