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澜的决定如同一道闸门,关闭了主动涌向未知的激流,将基地的对外姿态转为沉静的守望。然而,这种“被动”并非消极的停滞,而是将探索的触角转向了更精细、更隐蔽的维度。
深空探测部门的所有资源被重新调配,如同无数只无形的耳朵,紧紧贴附在时空的结构上,全力捕捉来自“边缘区-7c”方向的一切信息。监听波段被扩展到极限,从基础的电磁波到引力波微扰,再到维度结构振动,试图从任何可能的渠道获取碎片信息。多频谱扫描仪持续对准那片遥远的星域,分析其能量背景、物质分布、规则稳定性的任何细微变化,希望能拼凑出那个文明所处环境的更多细节。
然而,收获甚微。除了之前那两段求救信号,那片区域再无异动,寂静得令人压抑。仿佛那两声呼救耗尽了对方最后的气力,或者某种力量有效地屏蔽了后续的信息泄露。这种沉默,比持续的求救更让人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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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在医疗团队的允许下,进行了一次极其谨慎的尝试。她没有发送任何可能被观测到的能量或信息信号,而是将恢复了些许的太初之力凝聚成一道纯粹、温和的“意念涟漪”,不含任何具体语言或图像,仅仅传递着一种“我们听到了,我们在关注”的安抚性意念。这道意念的目标,并非那个求救文明本身(她无法如此精准定位),而是“基准脉络”中那个代表对方的、暗淡的光点。
她不知道这能否被感知,甚至不确定这种跨越脉络的意念传递是否可行。这更像是一种基于同情的直觉行为。
意念发出后,如泥牛入海,没有收到任何明确的回应。但在她维持感应的短暂时间里,她似乎捕捉到,那个暗淡光点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被轻微的气流扰动。无法确定这是否是她的心理作用,还是对方真的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更让她在意的是,在她发出意念的瞬间,那些环绕在暗淡光点周围的、隐蔽的“观察节点”的波动,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仿佛她的行为,虽然隐蔽,依然被那些高等的“哨兵”所注意到,但它们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只是“记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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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斯的工作重心转向了对“检疫屏障”的深度解析。他不再试图寻找强行突破的方法(那无异于自杀),而是专注于理解其运作机理。他利用几何造物反馈的数学模型和持续监听获得的数据,构建屏障的虚拟模型,反复模拟各种信息或能量试图穿越时的反应。
他发现,这种屏障并非铁板一块,其“过滤”效应存在某种基于信息复杂度和能量层级的“梯度”。越简单、越基础的信息(比如数学逻辑、基础物理常数),穿透时衰减越小;而越复杂、蕴含能量越高的信息,受到的阻碍越大。并且,屏障似乎会对持续性的、规律性的穿越尝试进行“学习”和“适应性增强”。
“或许……存在一种极低功耗、极低信息量的‘探测波’……”墨菲斯提出了一个设想,“利用屏障本身对不同层级信息的处理差异,像超声波探测一样,反馈回屏障内部的结构信息,而非直接穿透。”这个想法极具挑战性,但为在不触发警报的前提下了解屏障内情况提供了一丝理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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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莱克西的情绪感知能力,在基地这种高度紧张和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了越来越多的涟漪。他不再仅仅能感知到遥远信号中附带的情绪,基地内部人员强烈的情绪波动,也开始在他意识中留下痕迹。
他能感受到沈岱云在技术突破时的短暂兴奋与紧随其后的沉重压力;能感受到普通工作人员在夜深人静时对故乡和未来的茫然与恐惧;甚至能隐约捕捉到江澜那看似坚毅冷静的外表下,时刻紧绷的决策焦虑。
这些情绪本身并不强烈,但它们作为“意识活动”对极其细微的局部规则产生的扰动,却被阿莱克西日益敏锐的感知所捕获。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情绪地震仪”,记录着基地这个小小生态系统的心理波动。他开始有意识地学习屏蔽这些过于亲近的干扰,将注意力主要投向外部,但这能力本身预示着他与这个宇宙的“信息层面”连接正在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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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规则空洞”的持续监测中,一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浮出水面。那个位于空洞中央、被视为纯粹数学定义的“奇点”,并非绝对静止。超高精度的引力干涉仪和规则常数监测器捕捉到了它极其微弱的活动迹象——一种周期极其漫长(以月甚至年为单位)、幅度小到近乎仪器的探测极限的“呼吸”式脉动。
这种脉动并非能量释放,而是其自身“定义”或者说“存在状态”的极其细微的周期性起伏。仿佛这个作为“未初始化区域”核心的数学结构,本身也处于某种尚未完全稳定的“待机”状态,或者在进行着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超越时间尺度的“自检”。
这一发现让“规则空洞”显得更加神秘。它不是一个死寂的疤痕,而是一个沉睡的、或者说正在缓慢“孵化”的未知存在。它的“呼吸”与整个K-719气泡宇宙的稳定有何关联?它是这个人工宇宙的“预留空间”还是“未完成的部件”?这一切都还是未解之谜。
被动监听收获有限,但并非全无进展。苏锦的脉络感应、墨菲斯的屏障分析、阿莱克西的能力进化、以及对规则空洞的新发现,都如同在黑暗的房间中摸索时,指尖偶尔触碰到的一丝纹理、一道缝隙。它们暂时无法照亮全景,却一点点地丰富着他们对这个新宇宙的认知地图。
生存与探索在静默中继续,每一个微小的发现,都在为未来某个可能的关键时刻,积累着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