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的靴底陷进焦黑的土壤时，鼻腔里灌满了腐烂向日葵的甜腻腥气。
这片曾被誉为“边境明珠”的格罗兰星球麦田，此刻铺展着诡异的金色地毯——不是丰收的金黄，而是亿万朵向日葵集体凋零后，花瓣脱水硬化成的金属质感薄片。它们层层叠叠覆盖大地，在恒星“赤瞳”的血色光芒下，折射出尸骸般的冷光。
“空气成分异常。”琉璃的探测器发出蜂鸣，“腐殖质含量为零，取而代之的是……孢子结晶？”
她话音未落，一片花瓣突然弹起，如刀片般割向雷昊的岩石臂铠！
“铛！”火星四溅中，花瓣碎裂成紫雾，雾气触及地面的瞬间，竟有嫩芽顶破焦土，绽开一朵微型向日葵——花盘中央，蠕动的紫色脉络组成一张婴儿笑脸。
“退后！”苏清月的水幕灵阵瞬间展开，淡蓝屏障隔开众人。她指尖颤抖：“这不是植物……是活的。”
林溯的真理之眼骤然灼痛。在凋零花田深处，他看见无数半透明的人形虚影，他们跪拜在地，脊背生长出向日葵根系，脖颈处嵌着与岩山体内相同的紫斑。虚影们齐声诵念，声波震得花粉簌簌飘散：
“永恒之蕊……赐予永生……”
格罗兰曾是星际农业的典范。三百年前“星海大灾变”后，这里因独特的地磁屏障成为少数未受腐化侵袭的净土。直到三个月前，一颗携带“永恒之花”种子的陨石坠入麦田。
起初，陨石坑中长出的向日葵展现出惊人特性——无需阳光便能结果，果实蕴含高效营养剂，甚至能治愈轻度辐射病。绝望的民众将其奉为“神赐”，自发修建神殿日夜祈祷。
而当第一朵花开始吸食信徒血液时，格罗兰已沦为花田的一部分。
“护花者来了。”雷昊的铁棍横在胸前，肌肉虬结的臂膀绷紧。
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涌来。他们赤裸的上身布满向日葵花纹，瞳孔扩散成花瓣形状，手中挥舞着嵌满孢子的镰刀。领头的老者格外醒目：他佝偻的身躯上盛开着九朵向日葵，花盘里嵌着转动的机械齿轮。
“归来的‘园丁’。”老者声音嘶哑如锈铁摩擦，“吾等乃永恒之蕊的选民，尔等亵渎神迹的叛徒——”
“闭嘴！”苏清月的水箭射穿他脚边地面，“看看你的子民！”
人群后方，几个孩童被根系倒吊在花茎上，他们的皮肤正被花瓣同化成木质纹理。更远处，焦土中伸出无数手臂粗细的根须，末端卷着昏迷的村民往地心拖拽。
“让我来。”林溯扯下染血的披风，星辰之心在胸口透出金芒。
他刚踏入花田，脚下立即钻出紫纹根须！但预想中的绞杀并未发生——根须触及金光后竟瑟缩后退，如同畏惧火焰的蛇群。
“有效！”雷昊趁机抡起铁棍砸向老者，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愚蠢的守界者。”老者枯爪指向天空，“赤瞳星的光芒正在衰减，唯有永恒之蕊能延续文明之火！”他猛地撕开胸膛，九朵向日葵疯狂摇曳，“三百年来，吾族用血肉供养神花，才换来这颗恒星不灭！”
林溯的真理之眼穿透老者躯壳——在他心脏位置，一株微型“永恒之花”扎根于机械齿轮组之间，根须缠绕着半块星冕文明的能源核心。
“用古文明科技豢养腐化种子……议长的余党果然在这里！”
“放开他们！”苏清月的水龙卷冲天而起，却在触及花田时被孢子云溶解。更多根须破土而出，这次目标直指她的灵力核心！
千钧一发之际，林溯闪至她身前，星辰之心爆发的金光如日轮炸裂！
“嗡——！”
凋零花瓣组成的地面寸寸龟裂，紫雾蒸腾如烟。护花者们发出痛苦嘶吼，身上的花纹急速褪色。老者暴怒地捶打胸口花朵：“你玷污了神圣的契约！”
“契约？”林溯踏碎一截根须，拽出里面包裹的村民，“用活人献祭也叫契约？”
被解救的老农涕泪横流：“他们说……只要让花吸饱血，赤瞳星就能永远照耀格罗兰……”
混乱中，林溯的星瞳突然刺痛。
在花田最深处，他看见两株并蒂生长的向日葵——一株流淌着金色蜜液，另一株喷吐着紫色毒雾。它们的根系在地下纠缠成dNA螺旋状，花盘中央竟嵌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左脸是慈祥老妪，右脸是癫狂少女。
“妈妈……爸爸……”少女的脸突然转向林溯，嘴唇开合间吐出双重声线，“我们等得好苦啊……”
轰隆！
地面塌陷！林溯坠入地底空洞，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竟是一座巨型温室，无数向日葵在培养液中舒展枝叶。中央祭坛上，议长半身浸泡在金色液体里，脊椎延伸出的导管连接着两株并蒂花。更骇人的是，议长的头颅被改造成花蕊容器，机械声带仍在运作：
“林溯……你以为毁掉一朵花就够了？永恒之蕊早已寄生在星海命脉里……你看……”
他残缺的眼球投射出全息影像：
联盟首都的供水系统正析出紫色孢子
矿星“黑牙”的熔岩河里漂浮着向日葵花蕾
甚至侦查舰的生态循环装置内，一株嫩芽正从滤芯中探头……
“当所有花蕊绽放……”议长的笑声混着电流杂音，“腐化之母将以全宇宙为花盆，浇灌出真正的永恒花园……”
“小心！”苏清月的尖叫从头顶传来。
林溯抬头，看见少女脸孔的并蒂花冲破地表，剧毒花粉如暴雨倾泻！他本能地张开星瞳防御，却见金色花株突然弯折枝条，用花瓣为他挡下毒雾——
“快走……另一株要暴走了！” 老妪的脸在花盘里流泪，“它们是双生花核……一个吸收生命，一个转化能量……必须同时摧毁！”
雷昊的怒吼与根须破土的轰鸣同时炸响。林溯握紧星辰之心，金光在掌心凝成长枪。他看见苏清月被三根根须钉在墙上，琉璃的探测器迸出火花，而雷昊正被护花者围攻，岩石铠甲爬满紫斑……
“选择吧，守界者。” 双生花核的二重声在脑中回荡，“救你所爱之人——还是救必将沦陷的星海？”
地底空洞开始崩塌。林溯跃向花核的刹那，少女脸孔突然裂开猩红瞳孔：
“你忘了墨渊的警告？星辰之心是囚笼之匙……而你，正在打开牢门！”
金光与紫雾在长枪尖端碰撞，时空仿佛静止。林溯在真理之眼中看见恐怖的未来碎片——
当他刺穿花核，格罗兰的护花者将灰飞烟灭，但星海各处的腐化花苞会同时绽放；若他放弃攻击，温室里的双生花核将在十分钟后成熟，释放足以污染半个星区的孢子风暴……
而唯一的解法，藏在墨渊日记最后一页的涂鸦里：
“当双生花开，以心为壤，种下新的誓言。”
林溯的枪尖停在离花核半寸处。
他忽然收枪入怀，掌心按向自己心口。星辰之心的金芒如血管般蔓延全身，在皮肤表面烙下星图。
“墨渊，”他对着虚空低语，“你的路我走不通。”
金光暴涨！他竟将星辰之心从胸口拔出，高举过头顶——
“但以我之魂为壤，星海众生为种——”
“今日立誓：纵使身化腐土，亦要开出自由之花！”
双生花核在誓言中剧烈震颤。老妪的脸露出欣慰笑容，少女的脸却尖叫着化作毒雾！林溯在漫天紫雾中挥出最后一道金光，不是攻击，而是……
播种。
一粒星光种子落入地缝，瞬间抽枝发芽。嫩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绽放出前所未见的银白色花朵——花瓣上流动着星图，花蕊中坐着微缩版的星瞳精灵。
“这是……”琉璃的探测器疯狂闪烁，“逆熵之花？！它能逆转腐化！”
温室在银花的光芒中分崩离析。当林溯抱着昏迷的苏清月冲出地面时，格罗兰花田正发生奇迹般的变化：
护花者的木质皮肤剥落，紫斑化作光点消散
倒吊的儿童被新生藤蔓温柔托住
连赤瞳星的血光都被银花滤成暖金色
老者跪倒在田埂上，九朵向日葵尽数枯萎。他颤抖着触摸一朵银花，浑浊的眼中流出清泪：“原来……永生不必靠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