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切，天色已近黄昏。
连日来的神经紧绷，让陈白露感到一阵深切的疲惫。
她想起已在酒店客房里闷了几天的孩子和刘姐，心中泛起歉意，快步走了过去。
推开客房门，温暖的灯光下，只有刘姐正陪着雪儿和欢欢看绘本。
“顾清宴呢？”陈白露环视一周，随口问道。
“顾清宴下午就下山了，说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
刘姐笑着答，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陈白露没多想，看了眼时间，快到晚饭点儿了，便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饭堂见。」顾清宴的回信简单干脆。
稍作休息后，便带着刘姐跟两个孩子一起去饭堂。
刚踏进饭堂，陈白露便愣住了。
平素朴素宽敞的饭堂此刻点缀着淡雅的鲜花，暖黄色的串灯如星河般缠绕梁柱。
中央的长条桌变成了丰盛的自助餐台，戴着高帽的大厨正现场制作着铁板料理，香气四溢。
苏无尘、清微等一众核心弟子都在，脸上带着笑意。
“这是……”陈白露的话还未问出口。
饭堂的灯光忽然暗下，只留一束光打在入口处。
顾清宴和苏无尘一起，推着一个装饰着仙鹤、祥云图案的巨大蛋糕，缓缓走来。
蛋糕上插着的数字蜡烛发出温暖的光晕。
“观主，31岁生日快乐！”
众人齐声祝贺，笑声和掌声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陈白露怔在原地，这才恍然，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看着众人真诚的笑脸，一股暖流冲散了所有疲惫，她眼眶微热，轻声道：“谢谢……谢谢大家。”
晚宴在温馨热闹的气氛中开始，精致的餐点让大多数人都赞不绝口。
陈白露正与清微等人说话，角落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嗤笑，伴随着碗碟不轻不重的磕碰声。
“这做的都是什么东西？半生不熟的，让人怎么吃啊？还五星级大厨，我看水平也不怎么样啊！”
一个穿着旧道袍、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叉起一块牛排，又嫌弃地扔回盘里，汁水溅了一桌，“道观清静地，搞什么牛扒？不伦不类！”
他声音不小，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那位特意请来的大厨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僵在原地。
原本乖乖坐在不远处吃东西的雪儿和欢欢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恶语气吓到，欢欢下意识地往姐姐身后缩了缩，雪儿则紧紧抿着嘴唇，小手不安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怯生生地望向妈妈。
苏无尘脸色一沉，立刻上前一步，厉声道：“明辉师弟！你胡说什么！今日观主生日，这些都是观主自己掏的腰包，宴请诸位同门！你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没人求你！”
那叫明辉的男人霍然起身，他身后也跟着站起四五个人。
“自己掏腰包？好威水啊！白观主才走了几天？尸骨未寒！不见有人为他操办身后事，倒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大鱼大肉，大摆生日宴！这圣水观，还是不是修行之地了！”
“你放肆！”
苏无尘怒极，手握成拳。
操办这一切的顾清宴脸色也极其难看！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白露身上。
陈白露脸上的浅淡笑意未变，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远远瞥了明辉那几人一眼，目光平静无波。
她抬手，轻轻向下压了压，示意苏无尘稍安勿躁。
随即，她转向孩子们，递去一个安抚的、带着笑意的眼神，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别怕。
看到她平静的笑容，雪儿紧绷的小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还悄悄握了握欢欢的手。
“明辉师弟说得对，”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饭堂，“白师兄的后事，确实尚未操办。”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回明辉脸上，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好好活着，更要带着圣水观好好走下去。难道白师兄走了，我们所有人就都得跟着披麻戴孝，顿顿青菜豆腐，才算对得起他？这道理，走到哪里也说不通。”
她没再看明辉那涨成猪肝色的脸，转而看向那位大厨，微微颔首：“王师傅，辛苦了，牛排火候恰到好处，我很喜欢。”
随即，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众人举杯：“今日我生日，感谢诸位莅临。不愿沾荤腥的师兄，那边备有上好的素斋，请自便。大家，尽兴。”
轻描淡写，四两拨千斤。
明辉那几人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众人或鄙夷或看戏的目光中，最终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饭堂。
陈白露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冷意。
她知道，这些人，如同观内的腐肉，早晚要彻底剜去。
但经此一事，所有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位新任观主温和表面下的坚韧与决断。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在顾清宴和苏无尘的带动下，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到了切蛋糕的环节，巨大的蛋糕被推到场地中央，烛光摇曳。
“妈妈，快许愿！”
雪儿拉着欢欢，兴奋地跑到陈白露身边，刚才的怯懦已被期待取代。
陈白露在众人的注视和祝福的歌声中，含笑闭上眼，心中默念：“愿道观清朗，愿女儿安康，愿…眼前人长伴。”
片刻后，她俯身和两个孩子一起，吹灭了蜡烛。
“观主，切蛋糕吧！”众人笑着起哄。
她接过苏无尘递来的蛋糕刀，利落地将蛋糕切成整齐的方块。
然后，她并没有立刻让众人自取，而是端起第一块蛋糕，自然地递给了身边的顾清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接着，她就像一位温暖的家主，让雪儿帮忙，将蛋糕一块块送到大家的面前……
“今天辛苦了。”
“尝尝看，味道应该不错。”
“多吃点。”
她没有说任何刻意拉拢人心的话，只是带着真诚的谢意，将这份甜蜜的分享进行到底。
这个简单又郑重的举动，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温暖人心。
收到蛋糕的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最后，她才对众人笑道：“不够吃，这里还有，千万不要客气！”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轻松融洽，众人笑着上前分享蛋糕。
这个小小的生日仪式，在甜蜜与温情中圆满结束。
……
众人散去后，孩子们由几位师兄带着去玩。
顾清宴走到陈白露身边，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看似随意，眼神却比平时专注。
“陈观主，赏脸散个步？”
两人并肩，漫步在观后幽静的山路上。
“今天这排场，顾先生破费了。”
陈白露开口。她见识过他的落魄，也知晓他曾经的圈子，这手笔不小。
顾清宴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懒散，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
“小意思。再说了，给你过生日，怎么能算破费。”
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动作随意得像递一支烟。
“喏，生日礼物。”
陈白露打开，里面是一部崭新的、最新款的手机。
“我注意到了，你那老古董早该换了。”
他语气依旧带着点那种漫不经心的调子，但目光却沉静地看着她，
“你现在是观主，代表圣水观的门面，总不能每次跟那些老板、官员谈事，都掏个破屏手机出来。好用，不丢面儿，就够了。”
陈白露摩挲着冰凉的手机外壳。
他总是这样，把最体贴的用意，藏在最看似功利和随意的理由之下。
她将礼物握紧，没有看他，声音很轻却清晰：
“顾清宴……我之前说的，只做朋友的话，我想收回来。”
顾清宴插在裤袋里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那点懒散的笑意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