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生时常想。
还好,小溪嫁的是他家老四。
这他从小疼到大的姑娘,交给别人,他如何能放心?
老四性子是冷,对谁都不假辞色,唯独对小溪,那份骨子里透出的细致与温柔,是他这个父亲的都自叹弗如的。
关于宋溪午的一切,陆深时考虑得永远比他更周全。
真若是比起来,自己还真不如他这个儿子。
陆怀生至今清晰地记得。
他十八岁那年,走进他办公室的情景。
“陆氏,我现在可以接手了。”
那一刻,陆怀生心中百感交集。
他过去总有意无意地念叨,希望老四早点接班,好让自己享享清福。
可真到这个时候,陆怀生却犹豫了。
反思自己是不是给了他太多担子和压力?
陆氏的根基在京海。
老大志不在此,老二远在云城,老三漂泊海外。
这偌大的家业,注定要由老四扛起。
而京海气候温润,晴多雨少,也确实更适合小溪生活。
陆怀生当时犹豫说,可以再给他两年时间。
陆深时没有丝毫动摇,“不用,现在就可以。”
那份超越年龄的担当,让陆怀生忽然觉得亏欠。
他忍不住问:“深时,你有没有……什么自己的梦想?”
若真是有,他就遵循他的意愿。
也担心因为他自己的私心,毁了老四的一生。
梦想?
陆深时的答案简单到令人心疼,“没有。”
眼神中是贯常的冷静,只是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溪溪。
后来,陆怀生不是没有尝试过。
他试着把宋溪午接回老宅小住,也试着为陆深时安排过几位家世相当的相亲对象,希望儿子的生活能多一些色彩,不必将所有重心都放在公司和小溪身上。
可陆深时生活照旧,却每天回老宅。
因为,老宅里有他唯一的牵挂。
直到最后,陆怀生才恍然明白。
不是小溪离不开他的照顾。
而是他,离不开小溪。
那个情绪极少外露的儿子,早已将宋溪午嵌入了自己的生命,成了他所有努力、所有存在的意义和归宿。
而在陆深时正式执掌陆氏的这七年里,陆氏集团也走向了史无前例的壮大与辉煌。
———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
天空密密的掉着雨滴,老宅内灯火通明。
陆深时回来了,肩头缀着细碎雨珠,发梢微湿,反添几分清冷质感。
此时老宅把晚餐都准备好了,极其丰盛。
陆深时却说:“我们回溪园吃。”
若是往常,老爷子必定要气恼一番。
但今天,陆怀生只是微微一愣,罕见地痛快放人,甚至还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啊?哦!回溪园吃啊?好好好!回去好!那你们快回去吧!别耽搁了!路上小心啊!”
那样子,恨不得亲手把两人推出门去。
宋溪午被爷爷这突如其来的“爽快”弄得有些懵。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就被陆深时牵着,离开了老宅。
看到人走远,陆怀生立刻变脸,朝老管家神秘招手。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凑在一处,活像密谋什么大事。
“我上次,上上次,还有领证那天都问过的,溪园那边,都备齐了吧? 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
管家看着老爷子为老不尊的样子,老脸一红,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您都叮嘱过不下五回了,早就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妥当了。”
领证第一天,老爷子就让他给溪园那边联系,让他务必把这件事落实到位。
生怕四爷那冷淡的性子不开窍。
“那就好!那就行!万无一失就好!”陆怀生兴奋地搓着手,脸上笑开了花。
———
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此时天色渐深,雨丝打在前窗玻璃上。
车内,宋溪午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忽然,手背一暖。
陆深时将她微凉的手拢入掌心。
他的指尖温热,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乖,不怕。”
他的声音低沉,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
“今天小雨,也不会打雷。”
她轻轻点头,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车里播放着舒缓的古典乐,隔绝了窗外的雨声。
“我们……为什么非要回溪园吃啊?”她小声问,带着些许不解。
爷爷准备了好多菜,都是她爱吃的。
老宅那满桌的佳肴,此刻想来还有些可惜。
陆深时没有直接回答,指腹仍在她手背上画着圈,带来细微的痒意。
“溪园也有准备。”
他侧头看她,眸色深沉。
“今年的生日,我们单独过。”
宋溪午抬起清亮的眸子看他,心跳漏了一拍,丝丝缕缕的甜意在心间蔓延。
车子驶入溪园。
停稳。
陆深时率先撑伞下车,雨水立即在伞面上敲打出细密的节奏。
他绕到她这一侧,拉开车门,微微弯腰朝她伸手。
这个动作他做了十五年。
从她需要仰头才能抓住他的手指,到如今只需稍稍抬眼就能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手落入他温热的掌心,被他稳稳牵出车厢。
伞面恰到好处地倾斜,将她完全笼罩,而他肩头却洇湿了一片。
这些细致入微的习惯,早已成日常。
踏入玄关的瞬间,她愣住了。
预想中的明亮灯火并未出现。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条用玫瑰花瓣和烛光铺就的小径,蜿蜒向前,延伸向餐厅的方向。
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香薰气息,以及若有似无的食物香气。
陆深时没有说话,只是牵着她,沿着这条浪漫的花径缓缓前行。
她被他引导着,步入餐厅。
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宽敞的餐厅里,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唯有长条餐桌的正中央,摆放着数盏精致的烛台,烛光跳跃着,将整个空间渲染得朦胧而梦幻。
餐桌正中央,除了精美的插花,还放着蛋糕,以及一个未打开的首饰盒。
“这是……”她惊讶地看向他。
他俯身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声音低沉得只有她能听见:
“乖,先吃饭,等会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