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尚无直接证据指证郑知节三人，贸然调兵，他们若狗急跳墙，或提前毁灭证据，或乘船逃入深海，我们便前功尽弃。”顾兰倾冷静分析。
“而且，‘水晶宫’在深海，我们即便有兵，如何上去？强行攻打，那些被囚禁的人质第一时间就会遭殃。”慕青补充道。
齐厌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那我们就先上船探探虚实。”顾兰倾道。
众人赞同。
但如何上船，成了首要难题。
从阿莱口中得知，能登上“水晶宫”的，非富即贵，且需内部引荐或持有特殊信物。
伪装成“贵客”自然已经不成了，大小官员都识得几人。
转机出现在对“永盛铁匠铺”以及王弘转运使衙门的进一步监视中。
暗探发现，每隔几日，会有一艘看似普通的补给船，从王弘管辖的官方码头出发，向深海方向航行，船上装载着大量新鲜果蔬、美酒佳酿以及一些精致的物品。
这艘船，极有可能是为“水晶宫”输送补给的后勤船。
相比戒备森严的“贵客”通道，后勤环节或许有机可乘。
计划开始前，容风以巡查防务为名，派出了最信任的亲信，携带密信八百里加急送往最近的、绝对可靠的驻军大营。
信中详陈望海城官员勾结、贩卖人口、于深海设“水晶宫”行虐杀之事的骇人罪行，请求立即调派精锐水师与陆军，秘密驰援，形成合围之势，务求一网打尽。
而最危险的任务，则落在了顾兰倾与慕青身上——他们必须设法混上那艘深海中的魔窟“水晶宫”，找到确凿证据，等待救援大军到来里应外合。
容风再次阻挠：“阿青，让我上去，这一趟凶险万分，我不可能让你冒这个险！”
顾兰倾第一次冲容风点了点头赞成道：“慕青，我们两个去吧，你和殿下接应我们即可。”
可慕青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她摇摇头道：“若非迫不得已，兰倾，我也不会让你上船的。我自然知道此番凶险万分，可此地军务之事，容大哥比我熟悉，想必到接应的时候不会出什么乱子。我的武功你们也是知道的，没有问题。”
两人还想说些什么，但慕青一个眼神扫过去，就都不说话了。
顾容二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对对方的嘲讽：
怎么，容（顾）大人，你那张巧嘴呢？现在倒不敢用了。
计划既定，最危险的混入任务迫在眉睫。
但以顾兰倾与慕青二人的容貌气度，别说是混入底层帮工，便是寻常打扮，在人群中也如珠玉在侧，极易引人注目。
众人正犯难，八野在一旁默默举起手道：“大人们，在下会一点点易容之术。”
顾兰倾皱眉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易容。”
八野道：“作为一名优秀的暗卫，必须学会时刻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这样才不会被大人您替换掉。”
慕青不禁莞尔。
八野仔细端详着顾兰倾与慕青的面容骨相，啧啧叹道：“二位大人风姿卓绝，如今要将其掩去，倒是要费些功夫了。”
他先取出一套特制的药水与膏泥。
对顾兰倾，他重点修饰其过于清俊的轮廓。用深色膏泥略微加宽了他的颧骨，淡化了他挺直鼻梁带来的锐利感，又在下颌处稍作修饰，使其线条更显粗犷。
再用细如牛毛的器具，沾取特制药水，在他眼角、额间勾勒出几道符合劳苦大众形象的细密纹路。
“大人，注意收敛周身气度，脊背可微佝，目光放沉，勿要过于清明。”八野一边调整，一边低声提点。顾兰倾依言调整呼吸与姿态。
轮到慕青时，八野手法更为细腻。
他用质地更轻柔的膏泥，柔化了她脸部原本柔美清晰的线条，使脸颊看起来略微圆润松垮，掩去了那份灵秀之气。
最后，他将她头发打乱，掺入些许灰扑扑的假发，挽成一个毫无美感、甚至有些凌乱的普通妇人发髻，再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头巾包裹大半。
装扮完毕，两人对镜自照，几乎认不出镜中人。
顾兰倾成了一个面容粗糙、神情木讷的中年汉子，慕青则成了一个面色蜡黄、毫不起眼的寻常妇人。
再换上打补丁的粗布短打衣衫，身上蹭些灰尘油污，低头混入人群，确与那些真正的苦力无异。
容风与齐厌亲眼见证这改头换面的过程，亦是惊叹不已。
齐厌绕着两人转了两圈，咋舌道：“神了！要不是早知道是你们，便是迎面撞上，我也决计认不出来！”
是夜，月隐星沉，海风带着湿冷的咸腥。
顾兰倾与慕青低着头，肩扛着沉重的货箱，步履略显蹒跚地跟在一群被临时雇佣的苦力队伍末尾，他们混在散发着汗味、鱼腥味的人群中，刻意模仿着周围人粗重的呼吸和偶尔的低咳，踏上了那艘通往“水晶宫”的补给船。
船在夜色中破浪前行，海风变得冰冷刺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远处黑暗的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一点微光。
那光芒逐渐变大，最终，一艘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楼船轮廓，如同蛰伏在海上的妖怪，缓缓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