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丝语听到姜户叫出那个久违的名字,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似哭似笑的复杂神情。
他望着姜户,声音带着哽咽:“没想到,侯爷您竟然还记得我……”
这突如其来的相认让慕青眼神一凛,手中长枪并未收回。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云丝语,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可是同他一伙的?”
“不!慕大人,您误会了!”云丝语连忙摇头,他望向慕青,“丝语绝非细作。只是……慕大人,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很多年前,在北疆,您曾救过我的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原来,云丝语本是北疆边境村落的孩子。
在他尚且年幼时,所在的村子遭遇了番邦骑兵的残酷屠戮,
是慕青恰好率领部队巡边至此,击退了番兵,将当时躲在地窖里,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出来。
见他孤苦无依,慕青心善,便暂时将他带在军中照料。
他那时年纪虽小,却机灵懂事,帮着军医打下手。
也就是在那里,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处理外伤的医术。
后来,慕青见他体格单薄,并非行伍之材,不忍心让他在边塞苦寒之地勉强从军,便赠予他些许盘缠,妥善安置他离开,希望他能寻个安稳去处。
然而,命运弄人。
他离开北疆后,不幸被人贩子拐走,几经辗转,竟被卖到了遥远的南境。
但机缘巧合之下,他又被当时的武威侯姜户所救。
姜户念其孤苦,又见他眉眼伶俐,便将他送到了相熟的戏班学艺,这才有了后来名动江南的云丝语。
说完这些,云丝语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望着慕青,眼神复杂难辨。
“那时我又黑又瘦,如同泥地里打滚的野孩子。这么多年过去,大人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也是正常。可您的救命之恩,丝语……玉宝一直铭记在心,从未敢忘。
所以后来,我才想方设法来到了京城,只是希望能有机会,再见您一面,哪怕远远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承载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漂泊与执念。
慕青的目光在云丝语脸上停留了许久,脑海中那些属于北疆的,早已模糊的记忆碎片缓缓拼凑。
一个眼神怯懦又带着执拗的黑瘦小子身影,终于与眼前这张清俊温润的面容重合。
她缓缓收回长枪,语气带着一丝恍然与感慨:“原来是你……”
云丝语听到她终于记起,眼中瞬间涌上难以抑制的水光,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动。
“能再见到大人……玉宝……不枉此生。”
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顾兰倾,目光却转向了姜户。
他说道:“你那时是不是就对太子所做之事有所耳闻了?”
姜户闻言,啐出一口血沫,斜睨着顾兰倾:“你以为是谁的人将这孩子贩卖的?”
他没有明说,但话中的指向已昭然若揭。
顾兰倾似乎并不意外。
“很多事,本就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你叛变的理由有其他根源,本相敬重你几分。”
“但引兵作乱,致使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朝廷法度绝不姑息。”
说罢,他不再看姜户,转身面向肃立待命的将士道:
“传令,即刻打扫战场,清点伤亡,收殓阵亡将士遗骸。叛首武威侯姜户,押解回京,听候陛下圣裁。其余俘获叛军,依律论处。此战有功将士,详细记录,待返京后,论功行赏。”
“遵令!”
军令既下,三军肃然。
清理战场,收敛同泽,押解俘虏……待一切初步妥当,大军终于拔营,踏上了返京的路途。
连日行军,风尘仆仆。
数日后,大军择了一处靠近水源的平坦之地扎营休整。
简单的营寨立起,炊烟袅袅,总算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夜色渐深,营地也渐渐安静下来。
慕青在自己的偏帐内,长长舒了口气。
近一个月未曾好好沐浴,身上早已黏腻不堪。
她让士兵留了一些烧锅水,一股脑倒入硕大的木盆中,痛快地清洗了一番。直到搓洗得皮肤微微发红,才觉神清气爽。
她刚换上寝衣,正背对着帐门用布巾擦拭头发,便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接着,云丝语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慕大人,您歇下了吗?丝语……有些话想同您说。”
慕青并未多想,便随口应道:“进来吧。”
她依旧背对着帐门,专注地擦拭着发尾的水珠。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然而,身后传来的气息和脚步声却有些异样。
慕青下意识地回头,看清后,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云丝语并未穿着平日那身衣袍,而是换了一身丝质轻柔的桃粉色衣裳。
衣带松松系着,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和一小片白得晃眼的胸膛。
他似乎是刚刚沐浴过,头发也未完全束起,衬得那张清秀面容肤光如玉。
平日里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或怯懦水光的眸子,此刻媚态毕现,无声无息地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慕大人……” 他声音比平日更低哑绵软了几分,缓缓走近。
随着他的靠近,那本就松散的衣襟似乎敞开得更多了些。慕青的视线下意识地顺着那敞开的领口往下,居然看到了和这个单薄身子不相匹配的白皙薄肌……
慕青如同被烫到一般,倏地闭上了眼睛。
“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慕青几乎要尖叫出声了。
云丝语见她如此,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大人……丝语自知身份卑贱,难入大人青眼。但丝语此心,天地可鉴。自北疆一别,魂牵梦萦,唯大人而已。
丝语不敢奢求名分,更不敢与顾丞相争辉……只求能常伴大人左右,为奴为仆。哪怕……哪怕只是暖榻之具,能得片刻亲近,于丝语而言,便是毕生之幸,死而无憾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逼近一步,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清淡香气混合着刚沐浴后的水汽,幽幽地萦绕在慕青鼻尖。
“荒唐!此事绝不可!”
慕青被他这番直白露骨的话惊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只想离这突如其来的“艳福”远一些。
可她身后就是床榻,这一退,脚下不稳,直接一屁股跌坐到了床铺上。
云丝语将这作了一种欲拒还迎的默许,面上竟生出几分羞涩与惊喜。
他俯身靠近,慕青看着那张俊脸,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正暗自咬牙,思忖着是不是该一拳头把他砸晕了事,还是直接一脚踹开比较干脆……
砰的一声,原本正要俯身下来的云丝语,身体突然软绵绵地向前倒去,堪堪擦着慕青的膝盖,瘫软在了床边,不省人事。
在他身后,顾兰倾如山雨欲来前积聚的沉重乌云,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