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失败后的颐和公馆,像一座被抽走了所有声音的华丽坟墓。
无形的枷锁在警报平息的那一刻,便重重落下。主卧套房的门虽然未被反锁,但苏晚知道,她和孩子们的活动范围,已经被严格限定在这栋别墅之内。窗外阳光正好,花园里的玫瑰开得娇艳,却都透着一层冰冷的隔膜。
薄靳珩没有再出现。
但他的存在感,却以另一种方式,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佣人们变得更加沉默,行动间带着一种刻板的谨慎,送餐、打扫,完成分内事后便迅速离开,绝不有多一秒的停留或多一句的闲话。王管家那张刻板的脸上,偶尔会掠过一丝欲言又止,但最终也只是公事公办地传达着诸如“薄总吩咐,小小姐的牛奶要加热到四十度”、“小少爷的课外读物需要先经过审核”之类的指令。
苏晚的通讯设备被无声无息地收走了,套房里的座机也成了摆设。网络信号似乎被设置了权限,只能访问有限的几个儿童教育网站。她尝试过用苏星河的儿童平板发送信息,却发现根本无法连接到外部服务器。
他切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她彻底困在了这座孤岛上。
孩子们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变化。
苏月曦变得更加黏人,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苏晚,晚上睡觉也必须紧紧搂着她的胳膊,稍有动静就会惊醒,大眼睛里满是惶然。
苏辰星活泼好动的天性被压抑,只能在有限的客厅和玩具房里发泄精力,偶尔会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花园里飞过的小鸟,小声问苏晚:“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去公园玩那个好高好高的滑梯呀?”
只有苏星河,沉默得令人心疼。他不再试图观察监控和安保漏洞,大部分时间都捧着一本书,安静地坐在角落,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偶尔抬眸时眼底深沉的冷意,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天下午,苏晚在浴室洗漱。逃亡那日的混乱和这几日的精神紧绷,让她有些心力交瘁。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着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目光无意间扫过盥洗台下的储物柜,柜门因为佣人打扫时匆忙,没有完全关紧,露出里面整齐摆放着的一些崭新未拆封的洗护用品。
鬼使神差地,她蹲下身,拉开了那个柜子。
里面除了备用的牙膏、毛巾,还有一些……女性护理用品。品牌是她以前用惯的,甚至连卫生棉的型号都分得清清楚楚。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凉意。
他连这种细节都记得?还是说,这只是他吩咐下去,佣人例行公事的“周到服务”?
她下意识地往柜子深处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硬的塑料边角。她用力将它拖了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锁着的医药箱。不同于客厅里那个备着常用药的开放式药箱,这个箱子是密码锁。
她试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错误。
又输入了薄靳珩的生日,还是错误。
最后,她迟疑着,输入了孩子们共同的出生日期。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苏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缓缓打开箱盖。
里面东西不多,摆放得整整齐齐。几盒未拆封的进口维生素,一些处理小伤口的无菌敷料和碘伏棉签,还有……几盒不同的常备药。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药箱最底层,那个不起眼的、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小药瓶上。
她拿起药瓶,拧开。里面是半瓶白色的圆形小药片。
没有说明书,没有药名。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倒出两粒在掌心,凑近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类似薄荷的清凉气味,混杂着一丝难以分辨的苦涩。
这是什么药?为什么会锁在这个只有特定密码才能打开的医药箱里?还放在孩子们常用的维生素旁边?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她的脑海。
薄靳珩……他会不会……
不,不会的。虎毒不食子。他或许偏执,或许手段强势,但那是他的亲生骨肉……
可五年前,他母亲的手段呢?他当时不也是默许了吗?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她手一抖,药瓶差点掉落。她死死攥住那两粒药片,像是攥着烧红的炭火。
她必须弄清楚这是什么!
苏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药瓶原样放回,锁好医药箱,推回柜子深处。她站起身,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失措的脸,深吸了几口气。
她需要样本,需要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苏晚表现得异常“温顺”。她没有再流露出任何想要离开的迹象,对佣人的安排也鲜少提出异议,甚至主动陪着孩子们在指定的花园区域玩耍,脸上也偶尔会带上一点浅淡的、仿佛认命般的笑容。
她只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薄靳珩可能会靠近的机会。
第三天晚上,机会来了。
薄靳珩回来了。他没有来主卧套房,但苏晚通过佣人得知,他今晚会留在别墅用餐,似乎心情不算太坏。
晚餐时,苏晚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反而主动给薄靳珩盛了一碗汤,动作自然,语气也带着一丝刻意的缓和:“听说你最近很忙,喝点汤暖暖胃。”
薄靳珩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抬眸看她,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被更深的探究和警惕覆盖。他没有动那碗汤,只是看着她,仿佛在评估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背后,藏着什么目的。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带着点疲惫的笑容:“孩子们……这两天好像适应了些。”
她的话题引向了孩子。
薄靳珩的目光果然柔和了少许,看向旁边安静用餐的苏星河和苏辰星,以及被苏晚喂了一口蛋羹的苏月曦。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一顿饭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平和气氛中结束。
餐后,苏晚以苏月曦有些咳嗽为由,提出去客厅的开放式药箱找点儿童止咳糖浆。薄靳珩没有反对,跟着她一起走到了客厅。
苏晚背对着他,在药箱里翻找,心跳如擂鼓。她悄悄将一直攥在掌心、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的那两粒白色小药片,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薄靳珩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口袋里。
动作轻巧,迅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做完这一切,她拿着找到的止咳糖浆,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找到了,我喂月月喝一点。”
薄靳珩看着她,目光深沉,没有说话。
苏晚不敢与他对视太久,抱着苏月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客厅。
她成功了。
现在,只希望那两粒药片,能尽快被他或者他身边的人发现。
她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薄靳珩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苏晚刚才的举动,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他起身,准备去书房。拿起搭在扶手上的西装外套时,手指似乎触到了口袋里一点细微的、不属于布料本身的硬物。
他动作一顿,伸手探入口袋。
指尖捻出了两粒白色的、已经有些被体温和汗水濡湿得边缘模糊的小药片。
薄靳珩的眉头瞬间拧紧。
这是什么?
他抬起手,将药片凑到鼻尖,闻到了那股极淡的薄荷清凉气和苦涩味。
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眸底风云骤起,翻涌着骇人的冰寒。
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药物。
而她,苏晚,刚刚接触过这件外套。
她把这东西,放进了他的口袋?
她想做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让他周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那两粒小小的药片在他掌心几乎被碾成齑粉。
他转身,大步走向主卧套房的方向,每一步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苏晚刚喂苏月曦喝完糖浆,哄着她躺下,就听到门外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她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
房门被猛地推开,没有敲门。
薄靳珩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堵住了所有的光,阴影将苏晚完全笼罩。他脸色铁青,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狂怒和一种……近乎受伤的冰冷。
他摊开手掌,将那两粒已经变形、沾着他体温的药片展露在她眼前,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气:
“苏晚,”他盯着她,目光如同利刃,试图将她彻底剖开,“这是什么?”
“你,想对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