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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烈在训练区制造的轰鸣声，如同沉闷的鼓点，持续敲打着大厅里每个人的神经。那声音里蕴含的狂暴与不加掩饰的力量感，与大厅本身宁静到诡异的氛围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反而加剧了那种潜藏在平静下的紧张。
林默在原地静立了片刻，试图将雷烈那番话带来的冲击与心底残留的悲伤一同压下。他看向苏媛，发现她已经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悬浮的半透明数据屏幕上，指尖飞快地滑动、点选，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一段需要记录和分析的异常数据流。
“你的‘数据库’进展如何？”林默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那些不断滚动刷新、充斥着曲线图、频谱分析和晦涩参数的面板上。他看不太懂具体内容，但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严谨与系统性。
苏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速完成了对一组数据的标记和归档，这才稍稍放缓了动作。“正在构建基础架构。目前主要录入并交叉分析了我们已知的七件已收容诡物的基础信息，以及所有记录在案的使用案例和代价表现。”
她说着，调出了一个结构化的列表，上面罗列着诸如“预知死亡的八音盒”、“回响的纸页”、“指引方向的锈蚀口哨”、“哭泣的婚纱”等名称，每个名称后面都跟着一系列可展开的子项。
“看这里，‘哭泣的婚纱’。”苏媛点开该项，子项展开，分为几个板块：
· 诡物描述： 记录了其外观、发现地点、行为模式（制造悲伤幻境、实体化追击）。
· 收容过程： 简要记录了关键步骤（找到信物、完成仪式）。
· 共生能力： 初步判定为“情绪感知放大”或“制造小范围悲伤力场”（待验证），潜在应用场景（干扰特定类型诡物？审问？）。
· 已观测代价： 主要记录为“情感共鸣污染”，表现为持续性心境低落、共情性悲伤。持续时间：林默，预计48-72小时（基于当前情绪波动监测）；其他间接接触者，轻微影响，已消退。备注：代价强度与使用者共情能力正相关。
· 代价机理推测： 基于林默的生理数据（脑波活动、激素水平），推测该诡物能量频率与大脑中负责共情与负面情绪处理的区域（如前额叶皮层、杏仁核）产生共振，导致神经递质（如血清素）水平异常。
· 风险等级（临时）： 中低（对精神稳定性要求高）。
林默看着关于自己的详细分析，感觉有些怪异，仿佛自己的情绪被剥离出来，成了显微镜下的切片。但这种赤裸感很快被一种钦佩取代。苏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缺乏专业设备的情况下，仅凭观察、有限的生理监测（可能借助了阿哲的小玩意）和逻辑推理，就构建出了这样一个初步的、却极具价值的框架。
“很……详尽。”林默评论道，“这能帮助我们更好地选择和使用诡物。”
“这是目的之一。”苏媛切换了画面，调出了另一个界面，标题是“个体适应性模型（初步）”。“更重要的是建立个体与诡物的匹配度预测，以及代价预警机制。”
这个界面显示了目前所有成员的头像，旁边关联着不同的诡物名称和一系列匹配度系数、风险指数。
林默注意到，在“诅咒之刃”旁边，雷烈的头像下方，风险指数已经标红，并且有一个不断闪烁的向上箭头。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使用频次超阈值，精神侵蚀指数持续上升，建议强制隔离观察。”
“可惜，他不会听。”林默苦笑道。
“数据只提供可能性，不保证结果。”苏媛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他的案例，目前是‘力量依赖型代价’最典型的样本。我正在尝试量化这种依赖的程度。”
她调出了雷烈更详细的数据流：“看他的神经电信号模式，在动用‘诅咒之刃’力量时，会有一个特征性的高频爆发，伴随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模拟分泌峰值。任务结束后，他的基础水平虽未回落，但每当训练区传来能量波动——也就是他再次动用力量时——这些神经指标和激素模拟水平都会有一个小幅跃升。这符合成瘾性行为的神经机制：对奖赏（力量快感）的渴求，驱动重复行为，即使明知有害。”
“能逆转吗？”林默关心地问。
“理论上，在早期阶段，通过行为干预、替代刺激和精神防护训练，有可能阻断或减轻依赖。但前提是对象有改变的意愿。目前，他的意愿是负值。”苏媛平静地陈述，“所以，我的模型更倾向于预测其发展趋势：随着绑定加深，代价累积，他将可能出现更明显的精神症状——偏执、易怒、攻击性增强、理性判断力下降，最终可能导致人格层面的异化，或者被诡物的负面特质彻底同化。”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冰冷的推测：“最坏的情况，他可能不再是他，而是成为‘诅咒之刃’在人间的载体，一个只知破坏的怪物。”
林默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苏媛用最理性的语言，描绘了一个最可怕的未来。
“那我的‘共感’呢？”林默忍不住问道，“这种代价，发展的趋势是什么？”
苏媛切换到林默的数据面板：“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共感’更像是一种特质，而非单纯的负面代价。目前观测到的负面影响是情绪污染和精神负担。长期趋势有两种可能：一，随着使用和经验积累，你发展出某种‘情感防火墙’或‘选择性共感’，能够控制其深度和范围，使其成为一种更可控的工具。二，长期暴露于各种诡物的负面情绪残留中，导致你的精神承受力达到极限，可能引发情感麻木、共情障碍，或者更严重的，现实感知混淆，无法区分自身情绪与被共感情绪。”
她看着林默：“你的意志力和自我认知是关键变量。我建议你进行有意识的情绪隔离训练，比如我之前提到的冥想技巧的进阶版——尝试在共感时，保持一个‘观察者’的视角，而不是完全‘融入’。”
林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媛的建议总是切中要害。
“除了个体分析，数据库还有一个更宏观的目标。”苏媛再次切换画面，这次显示的是一个复杂的网状图，中心是“收容所”，延伸出无数线条连接到各个诡物，而诡物之间也有线条相连，有些是实线，有些是虚线，标注着“能量相克？”“序列关联？”“起源同源？”等疑问。
“我在尝试构建诡物之间的关系网络。”苏媛解释道，“有些诡物可能在能量性质、起源故事或规则逻辑上存在关联。理解这些关联，或许能帮助我们预测未收容诡物的行为，甚至找到应对某些棘手情况的组合策略。例如，‘无声铃铛’的灵魂冲击，是否可以被‘婚纱’的悲伤力场一定程度干扰或中和？这需要验证。”
就在这时，阿哲有些沮丧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冒着淡淡青烟、屏幕碎裂的平板电脑。“又烧了一块……试图放大分析那缕从铃铛上捕捉到的能量频谱，结果设备过载了。这里的规则对精密仪器太不友好了！”
苏媛看了一眼阿哲报废的设备，淡淡道：“能量频谱数据有保存下来吗？”
“呃，最后时刻自动备份了，但数据包可能损坏了……”阿哲挠了挠头。
“传给我。”苏媛言简意赅，“你的设备物理层面抗干扰能力不足。下次尝试用更简单的模拟信号接收器，或者，考虑利用某些对能量敏感度高的低级诡物残骸作为传感器媒介。”
阿哲眼睛一亮：“对啊！用魔法打败魔法！不对，是用诡物零件做仪器！苏姐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他立刻又兴奋起来，转身就想去捣鼓他的“废品堆”。
“阿哲，”林默叫住了他，“你……还好吧？雷烈的话，别太在意。”
阿哲脚步一顿，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塌了下去，声音低了些：“没事，习惯了。他说的……也不算全错。在这里，没力量确实就是废物。”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甘和自嘲。
“你的知识和创造力同样是力量。”林默认真地说，“没有你的那些小玩意，我们很多任务不会那么顺利。找到适合你的诡物，或者找到将你的知识与诡物特性结合的方法，那才是你的路。”
阿哲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知道了，默哥。我会努力的！”说完，他又风风火火地跑向他的角落，嘴里念叨着“传感器”、“诡物残骸”、“能量转换”之类的词。
林默看着阿哲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挣扎求存，都在试图找到与这个疯狂世界共存的方式。苏媛用理性构建壁垒，雷烈沉溺于力量，阿哲试图用科技理解神秘，而自己，则在情感的漩涡中寻找平衡。
苏媛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数据库的维护和更新需要持续的数据输入。后续每一次任务，每一次诡物使用，都是重要的样本。我需要你，以及其他人，尽可能详细地记录自身的感受和变化。”
“我会的。”林默点头。他知道，苏媛构建的这个数据库，或许是黑暗中摸索的一盏微弱的灯，虽然无法照亮所有角落，但至少能让他们看清脚下的一两步路，避免直接坠入深渊。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训练区的方向，那里的轰鸣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一种预感在他心中升起：雷烈不会满足于仅仅在训练区发泄。他对力量的渴求，很快就会驱使他去寻找更强大的诡物，或者，在下一个任务中，采取更激进、更危险的方式。
而苏媛的数据库里，关于雷烈的那一行风险预警，恐怕很快就会从“建议观察”变成“高度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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