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老大是个聪明人。
他巧妙将话题引向反抗的正当性,并试图淡化方才要杀女童的暴行。
只见他略带歉意的说道:“方才兄弟们情绪激动,喊着要杀了这小姑娘,多半也是一时气愤之言,当不得真!
我等纵然不算什么英雄好汉,却也深知祸不及稚子的道理,岂会真的对这么个小丫头下毒手?还望乔帮主明鉴,莫要因此与我等为难。”
乌老大这番话,可谓避重就轻,说得漂亮,既博取了同情,又试图打消乔峰的干预念头。
然而,乔峰是何等人物?岂会被他这番言辞轻易糊弄?
乔峰听完,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目光如炬,直视乌老大,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乌老大,你这话,只怕不尽不实。”
他伸手指了指乌老大,又环视众人,沉声道:“你等口口声声说祸不及稚子,方才若非乔某出声,你手中鬼头刀只怕已然落下!此为其一。”
“其二。”
乔峰语气转厉:“你等聚集于此,谋划攻打灵鹫宫,口称只针对天山童姥。然而,一旦攻上山去,刀剑无眼,你等心中积压数十年的怨气爆发,那灵鹫宫上上下下,诸多弟子仆役,他们之中,又有几人亲手迫害过你们?
届时,只怕是一场腥风血雨,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要枉送性命!你们敢保证,能约束得住手下这群义愤填膺的兄弟,只找童姥一人,而不殃及池鱼吗?”
这一问,如同当头棒喝,直指核心!
乌老大顿时语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他身后的众人也面面相觑,他们恨灵鹫宫入骨,恨屋及乌,一旦杀上山去,在生死符解药的诱惑和多年怨气的驱使下,谁能保证不会杀红了眼?
那些灵鹫宫门人虽然没欺负过他们,但在他们看来,本就是老妖婆的帮凶!
乔峰见他们神色,已知其心,当下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坚定:“乔某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对于诸位身中生死符,受尽折磨之苦,乔某深感同情,那生死符发作之惨状,乔某亦有耳闻,确是人间酷刑。”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案:“这样如何?诸位今日便放弃攻打灵鹫宫的计划,就此散去。
乔某在此向诸位保证,短则一月,长则数月,必定设法为诸位解决这生死符之患!
届时,诸位既能摆脱枷锁,重获自由,又可免去一场血腥厮杀,保全灵鹫宫诸多无辜性命,岂非两全其美?”
乔峰这番话,并非空头支票,亦非缓兵之计,而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真实想法。
来之前他心中就考虑过:这群人虽是乌合之众,行事偏激,但观其本质,大多是被那天山童姥的酷烈手段逼得走投无路。
原着之中,他们后来被虚竹仁心感化,亦能忠心耿耿,说明并非无可救药之辈。
我既知灵鹫宫与逍遥派渊源,又知那生死符的解法或许就在无崖子师父或童姥本人身上,设法周旋,未必不能解决此事。
若能兵不血刃化解这场干戈,救下灵鹫宫众人,又能帮这些人解除痛苦,甚至将来或可引导这股力量走向正途,于我心中那件大事,或也有些许助益。
他目光坦诚的看着乌老大等人,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山谷中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无数道目光都集中在乌老大身上,看他如何抉择。
是相信这位声名赫赫的北乔峰,放弃筹划已久的冒险一搏?还是……
乌老大心中的天平剧烈摇摆。
理智告诉他,此事风险极大,将全伙兄弟的性命和希望寄托在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身上,未免太过草率。
但感性的一面,却又被乔峰那坦荡的目光,豪迈的气度以及那不容置疑的诚恳所打动。
他行走江湖多年,自认看人还有几分准头,乔峰此刻,绝无虚言!
更重要的是…势比人强。
乌老大偷偷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阴沉的慕容复。
他不由得在心中考虑起来:慕容公子武功已然极高,我远非其敌,而这乔峰,虽未出手,但观其气势,只怕比慕容公子还要可怕几分!我又怎么是他对手?
就算他要杀出重围去,给灵鹫宫报告消息,只怕我们也拦不住,这还怎么得好?
权衡再三,那摆脱生死符的终极诱惑,以及乔峰侠名带来的些许信任,加上对乔峰实力的忌惮,最终让乌老大下定了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上前一步,对着乔峰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决绝:
“乔帮主!您侠名远播,一诺千金!今日您既开出金口,乌某…乌某信您!我三十六洞和七十二岛的兄弟,愿意听从乔帮主安排,放弃此次行动!”
但他话锋一转,抬起头,眼中带着恳求与后怕:“只是乌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乔帮主应允!”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哀求道:“乔帮主您见到童姥之后,万万不可提及我等今日在此聚会,更不可说我们有丝毫反叛之心!
否则那老妖婆震怒之下,我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求乔帮主成全,给我等留一条活路!”
听到这话,乔峰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他心中想到:这乌老大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天真得有些可爱了,你当着正主的面,把要杀要剐的狠话都说尽了,酷刑也用了,现在却求我别告诉正主?
那小姑娘正是天山童姥,只是他不知而已,此刻天山童姥的心里怕是早就给你记上了十笔八笔的血账,只等功力恢复就要跟你好好算算总账呢!我要不兜着点,你们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谁能逃过她的秋后算账?
不过,这番话他自然不能宣之于口。
乔峰面色不变,依旧是那副沉稳可靠的模样,抱拳还礼,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乌老大放心,诸位英雄放心!乔某既然应承此事,自然会处理妥当。
今日之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经由乔某之口传入童姥耳中,即便日后童姥从别处知晓了此事,乔某也必会一力承担,设法斡旋,保全诸位性命!乔峰在此立誓,必不教诸位因信任乔某而遭厄运!”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既答应了保密,又承诺了兜底,可谓考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