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毒针,再次狠狠刺中了李秋水最痛的伤疤!
她猛的放下衣袖,露出一张虽苍白却依旧美艳,但细看之下,能发现眼角和脸颊等处,有着几道极其细微、用特殊脂粉极力掩盖却仍能看出轮廓的浅淡疤痕。
她一双美目喷火般瞪着天山童姥,声音因为极致的怨恨而颤抖:
“老妖婆!你还有脸提?!若非当年你心肠歹毒,趁我不备用利刃毁我容貌,我何须终日以此物遮掩?!我这张脸……我这张脸本该……”
她气得说不下去,想起当年容颜被毁之痛,那恨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对于她这等美艳之人,这等毁容之仇,丝毫不下于杀父夺夫之恨!
天山童姥则是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尽是嘲讽和痛快之意,气的李秋水咬牙切齿。
眼看两人之间火药味再起,立刻就要再次陷入无休止的争吵与厮杀,乔峰适时地开口了。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入两人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与威严:
“师伯,李师叔。”
他首次用了师叔这个称呼,虽然语气依旧带着一点距离感,却也算承认了李秋水的辈分。
“二位争斗数十年,仇深似海,乔某并非不知,只是,若二位还认我这手持七宝指环的逍遥派掌门,若还对无崖子师父存有半分旧情……”
他目光扫过因提及无崖子而神色各异的两人,缓缓道:“可否暂且放下兵戈,听乔某一言?乔某只想将我所知的一些……
或许二位并不清楚的旧事,以及无崖子师父如今的一些心境,告知二位知晓。
待乔某说完,若二位仍觉得非要不死不休,那我也无话可说,届时是战是和,悉听尊便。”
此言一出,天山童姥和李秋水皆是一愣。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天山童姥眉头微蹙,心中暗忖。
难道他还想调解我和这贱人之间的仇怨?简直是痴人说梦!我们斗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岂是他三言两语能化解的?
不过,她对乔峰颇为看重信任,虽觉不可能,但也愿意给他这个面子,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她冷哼一声,算是默认,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依旧冷冷地盯着李秋水。
而李秋水,此刻心思更是复杂。
她刚在乔峰手下吃了亏,深知硬拼讨不了好,今日想杀天山童姥已无可能。
而乔峰身为无崖子指定的掌门,他的话,很可能代表着无崖子如今的态度,这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她太想知道无崖子如今究竟如何看她,是否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尽管觉得乔峰想调解是异想天开,但能听到关于无崖子的消息,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恨意与杀机,也寻了处离天山童姥较远的石块坐下,目光灼灼的看向乔峰,冷声道:“好!乔掌门,看在无崖子师兄和这七宝指环的份上,我便听听你到底要说什么,但愿你的话有用。”
语气虽然依旧冰冷,但那份听你说完再打的默许态度,已然表明。
见天山童姥与李秋水这对纠缠搏杀数十年的生死冤家,竟真的因自己一言而暂时按捺下滔天恨意,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纵然一个面带讥诮,一个眼神冰冷,姿态间充满了对彼此的嫌恶与警惕,但她们还终归是听了话。
这让乔峰心中不由掠过一丝淡淡的感慨与莞尔。
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终究是拳头大的说话才好使。
读书明理,是为了自己能心平气和地与旁人讲道理,而修炼这一身武功,便是为了让那些原本不打算讲道理的人,不得不耐着性子,坐下来听你讲道理。
他脑海中闪过这句不知从哪个角落看来的,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却又直指本质的话。
此刻用在当下情境,竟是如此贴切。
若非他方才以绝对强横的实力,将狂怒而来的李秋水生生击退,打得她气血翻腾,心生忌惮的话。
此刻这心高气傲,手段狠辣的女人,又岂会肯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听他这几乎是孙子年纪的小子言语?
力量,永远是确保话语能够被倾听的最坚实基础。
所谓威望辈分和道理,若无相应的实力作为支撑,在这等快意恩仇的江湖之中,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
天山童姥肯坐下了,是因着同门之谊、掌门之尊,更因乔峰于她和无崖子皆有深恩,她内心已将其视为极其亲近的自己人,愿意给予这份尊重与信任。
而李秋水肯坐下了,表面是看在无崖子和掌门信物的份上,实则最关键之处,还是在于乔峰那令她感到震惊乃至一丝恐惧的武功。
她摸不清乔峰的底细,硬拼没有必胜把握,这才不得不选择暂且忍耐,听听这手握无崖子消息的新任掌门,究竟能说出些什么。
拳头大就是道理,古人诚不我欺。
乔峰心中暗叹,随即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这两位年龄加起来接近两百岁,却仍保持着青春外貌的师门长辈。
她们一个形如幼女却气势凌人,一个貌若少女却心肠歹毒,此刻皆因他一人之故,维持着这岌岌可危的平静。
“师伯,李师叔。”
乔峰的声音沉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乔某冒昧问一句,二位这数十年来的生死相搏,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究其根源,是否皆因无崖子师父而起?若抛开无崖子师父这一层关系,二位之间,可还存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么?”
这个问题颇为直接,甚至有些突兀,让两人有些一怔。
显然,她们没料到乔峰会从这个角度切入,说起无崖子的事情。
两人下意识地抬眸,视线在空中短暂的对视了一瞬,那眼神中似乎都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追忆,有恍惚,或许还有一丝被时光尘封已久的,连她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什么。
但仅仅是一刹那,两人便如同被火烫到一般,迅速而又嫌恶的各自扭开了头,仿佛多看对方一眼都会污了眼睛似的。
天山童姥先是冷哼一声,带着她一贯的傲娇,但语气中却少了几分平日的狠戾,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追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哼!这贱人虽然卑鄙无耻,天性淫荡,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货!但当初在恩师座下一同学艺之时,我们俩倒是感情尚可,倒也从未有过什么真正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