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渔的这个请求,让整个揽月阁的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喧闹和喜悦,在此刻沉淀成一种带着鼻酸的暖意。
沐放那颗铁血硬汉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他第一个单膝跪下,将自己满是风霜的脸,凑到女儿面前。
“当然可以,我的小宝贝。”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爹爹就在这里。”
沐渔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轻轻地落在了沐放的脸上。
她的指尖,划过他额头上浅浅的伤疤,那是抵御蛮族时留下的荣耀。
她摸到他挺直的鼻梁,和他紧抿的嘴唇。
最后,她的小手,在他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上停住了。
“爹爹的脸……”
她的小奶音,带着一丝新奇。
“……像我啃过的甘蔗,毛茸茸的,还有点扎手。”
“噗嗤。”
旁边传来压抑不住的笑声。
是言子澈。
沐放的老脸一红,瞪了言子澈一眼,但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脸,那点尴尬又化成了无尽的宠溺。
“是爹爹没刮干净,明天就刮。”
接下来,轮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楚崇瑾。
他主动将轮椅往前移了移,微微低下头。
沐渔的小手,抚上了这位重生归来的九皇子的脸。
“九哥哥……”
她的手指很轻,划过他光洁的额头,挺秀的眉骨。
“你的脸好滑呀,像刚剥了壳的熟鸡蛋。”
楚崇瑾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前世今生,还从未有人用“熟鸡蛋”来形容过他。
“但是,”沐渔的手指停在了他的眉心,“你的眉毛,长得好用力。”
“像两把小剑,尖尖的,好像随时要飞出去打架一样。”
楚崇瑾闻言一怔。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因为常年思虑,他的眉头总是微蹙着,眉形也确实比常人要凌厉几分。
没想到,竟被这小丫头一语道破。
他握住沐渔还停留在他脸上的小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嗯,它们是用来保护小渔儿的。”
言子澈是第三个。
他主动凑上前,一脸“快来感受本神童智慧的重量”的表情。
沐渔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子澈哥哥,你的脑袋好大呀!”
她惊奇地叫道。
“是不是因为里面装了太多太多的书,都快装不下,所以才鼓起来了?”
满屋子的人,都被她这个神奇的比喻逗得哈哈大笑。
言子澈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什么叫鼓起来了?
这叫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懂不懂!
他正想为自己的“智慧”辩解几句。
沐渔却已经转向了最后一个人。
萧北辰。
身高一米八几的少年将军,此刻像个等待被检阅的小兵,笔直地站在那里。
当沐渔转向他的时候,他的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他看到所有人都跪下或者弯腰了。
他也连忙“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沐渔面前的软毯上。
他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沐渔摸索着,伸出了她的小手。
那双柔软的、带着奶香的小手,轻轻地、缓缓地,落在了萧北辰的脸颊上。
萧北辰感觉自己的脸,在被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就像被点着了的爆竹。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正在飙升。
沐渔的小手在他脸上停顿了很久。
她的小眉头,又皱了起来。
“北辰哥哥……”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你的脸……好烫好烫啊。”
“你是不是发烧了呀?”
她歪着小脑袋,努力地回想着谢知微教她的东西。
“摸起来……就像……就像我上次在厨房看到的,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西域红番茄!”
“噗——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连一向稳重的沐放都忍不住了,直接笑出了声。
言子澈更是笑得捶着桌子,眼泪都出来了。
番茄!
哈哈哈哈!这个形容,简直绝了!
整个京城,怕是也只有沐渔,敢说镇北侯府的少年将军,脸长得像个番茄!
萧北辰的脸,如果刚才只是番茄红。
那现在,就是熟透了的、快要爆炸的番茄红。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脖子,乃至全身的皮肤,都在发烫。
“我……我没……”
他想解释,可一张嘴,舌头都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我去看看马”,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揽月阁。
那背影,仓皇得像是身后有猛虎在追。
屋子里,留下了一片快活的笑声。
沐渔也被大家的情绪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她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她能“看”到。
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明亮的“好运”光芒。
爹爹的是稳重的金色,九哥哥的是尊贵的紫金色,子澈哥哥的是智慧的银白色……
而刚刚跑出去的北辰哥哥……
他刚才整个人,都快变成一个行走的、红彤彤的大灯笼了。
真好玩。
被这些温暖又多彩的光芒包裹着,沐渔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今天又是当棋神,又是当探测仪,还指挥大猫猫挖宝,她早就累坏了。
她打了个秀气的小哈欠,沐放的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爹爹,我困了。”
“好,爹爹抱着我的小宝贝睡觉。”
沐放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哼起了她小时候最喜欢听的歌谣。
沐渔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小小的锦鲤。
她在一个温暖又舒适的池塘里,快活地游来游去。
池塘的水位很高,水质清澈,里面充满了金色的、暖洋洋的福气。
她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然而,就在她游得最开心的时候。
这片宁静的金色池塘,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水面掀起滔天巨浪。
原本温暖清澈的池水,被一种冰冷的黑色能量所污染。
她看到,在遥远的天边,涌来了无穷无尽的、灰黑色的丝线。
那是无数人的“霉运”和“死气”汇聚而成的洪流。
这股洪流,凶猛地撞击着她的福气池塘,想要将它吞噬。
沐渔被这股冰冷的能量冻得瑟瑟发抖。
她的意识,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和痛苦所淹没。
她不再是在自己的意识之海里。
她仿佛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上。
脚下,是浑浊的、泛着泡沫的洪水。
洪水之中,是无数断裂的房梁,挣扎的人影,和漂浮的尸体。
耳边,不再是郡主府里的欢声笑语。
而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成千上万、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哭声,比之前在皇宫里听到的那个“打结的水脉”的哭声,痛苦千万倍。
这不是一个“水脉”在哭。
这是无数个生命,在走向死亡的绝唱。
在她的“视野”里,南方的天际,被一片浓重得化不开的、代表着灾厄和死亡的黑雾所笼罩。
那黑雾之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无声地凝视着她。
“不……”
沐渔猛地从梦中惊醒,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浑身冰冷,额头上全是冷汗,小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沐放立刻被惊醒,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小渔儿,怎么了?做噩梦了?”
沐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双空洞的琥珀色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她抓着沐放的衣襟,声音带着恐惧。
“爹爹……”
“南边……南边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