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的热闹涌向镜湖，在湖边汇聚成顶点。
人们在放河灯。
一盏盏莲花灯，元宝灯，被一双双手送入水中，带着主人的心愿漂向远方。
湖面铺开，光点万千，无数的烛光在黑色的水面上闪烁。
水面倒映着岸边的灯火与天上的星月，与湖中的河灯交织成一片流动的光海。
“我也要放！我也要放！”
苏婉儿攥着沐渔的手，兴奋地摇晃着。
她拉着沐渔挤到湖边，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精致的粉色莲花灯。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生怕弄湿了花瓣，将那盏灯放进水里。
“我许愿，爹爹和爷爷身体康健，小鱼儿的眼睛快点好！”
苏婉儿双手合十，对着漂走的莲花灯认真地祈祷。
言子澈一直稳稳地扶着沐渔，防止她被拥挤的人群碰到。
他从侍卫手里接过那盏在灯谜摊上赢得的锦鲤灯，递到沐渔的手边。
“到你了。”
言子澈引导着沐渔的手，帮她一起把那盏活灵活现的锦鲤灯也推进了湖水。
“你的愿望是什么？”言子澈问。
沐渔侧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她想了一下，声音很小，几乎要被周围的喧闹声淹没。
“我希望，爹爹和九哥哥他们，一直都开开心心的。”
沐渔觉得这个愿望还不够，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希望天下的厨房里，每天都有好吃的！”
她尤其希望每天都有桂花糖糕和酥皮鸡。
言子澈听完，那张总是故作老成的小脸上，唇角忍不住动了动。
这愿望，确实是沐渔能许出来的。
楚崇瑾没有参与放灯。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手里提着那盏沐渔送给他的“土豆精灯”。
灯笼里那圈柔和的金色光晕，将他的手掌和袖口都染上了一层暖色。
楚崇瑾觉得，这盏只为他亮的灯，应该留在身边，哪儿也不去。
这时，轮到萧北辰了。
少年将军大步走到湖边，脸上是如同奔赴战场般的严肃表情。
他弯下腰，从身后卸下一个用粗布包裹的巨大包袱，“哐当”一声重重地放在地上。
那沉闷的声响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
沐放、言子澈、苏婉儿和沐渔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萧北辰解开包袱上系得死紧的绳结，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艘船。
一艘足有三尺长的巨大战船模型。
船体是用上好的楠木雕刻而成，结构精巧，甲板、船舱、桅杆、撞角，所有战舰该有的部件都一应俱全。
船舷两侧，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十支比筷子还细的小小木桨。
船头的甲板上，甚至还架着一门可以左右转动的黄铜小炮，只有成年人的拇指大小，却细节分明。
最引人注目的，是船的中央。
那里没有放寻常河灯用的小蜡烛。
那里稳稳地固定着一个巴掌大的铜制香炉，上面还带着镂空的盖子用来防风。
香炉里，直挺挺地插着三根香，每一根都有小孩子的手臂那么粗。
此刻，那三根巨香已经被点燃。
浓重且带着特殊香料气息的烟从香炉的孔洞里不断冒出来，在夜风中飘散，带着一种即将出征前的肃杀气势。
“萧……萧大哥，你这是……”言子澈看着这艘夸张的“祈福船”，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萧北辰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他伸出手，自豪地拍了拍坚实的船身。
“这叫祈福！”
萧北辰转过身，对着众人一脸正气地解释起来。
“你们那些莲花灯，太软了，一阵风吹过来就翻了，一个浪打过来就灭了，怎么保护那么重要的心愿？”
“要祈福，就要有力量！”
他指着自己的杰作，声音洪亮。
“我这艘，是我大楚海军‘镇远号’主力战舰的同款模型！你们看这坚固的船身，这锐利的撞角！”
接着，萧北辰又指向那三根正在努力燃烧的巨香，声音更加洪亮。
“我许的愿是，愿我大楚水师，神威无敌，横扫四海！佑我小鱼儿，福运昌隆，百邪不侵！”
他郑重其事地宣告。
“这叫，以赫赫军威，镇十方宵小，保万世太平！”
萧北辰说完，双手郑重地捧起这艘承载着他宏大愿望的战船模型。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将它缓缓地推入水中。
“哈哈哈哈哈！”
沐放的笑声第一个不受控制地炸开，他捂着自己的肚子，高大的身躯笑得直不起腰来。
“萧北辰啊萧北辰！你真是……哈哈哈……一个人才！彻头彻尾的人才！”
楚崇瑾的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中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明显。
一向以稳重着称的言子澈，此刻也憋不住了，肩膀一抖一抖地，显然在极力忍耐。
苏婉儿更是毫无顾忌，直接笑倒在沐渔怀里，小手捶着沐渔的后背。
“战船……祈福……咯咯咯……萧将军太好玩了……”
在一片无法抑制的笑声里，那艘雄心勃勃的“镇远号”祈福战船，正式下了水。
然而，它没能像萧北辰期望的那样“乘风破浪，威震四方”。
它头重脚轻，巨大的楠木船头高高翘起，而三根巨香的重量又分布得极不均衡。
战船在水里猛地栽了一下，溅起一大片水花。
然后，它开始在原地打转。
一圈。
又一圈。
仿佛迷失了方向，固执地，不知疲倦地，不停地打转。
这滑稽的一幕，让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连一些路过的百姓也注意到了这艘奇特的“大船”，纷纷指指点点，窃笑不已。
萧北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他恨不得立刻跳进冰冷的镜湖里，把那个丢人现眼的“镇远号”给捞回来销毁。
欢乐的气氛笼罩着湖边的每一个人。
没有人注意到，一名穿着玄甲军斥候服饰的士兵，正无声地穿过热闹的人群，快步走到了沐放的身后。
斥候躬身，嘴唇贴近沐放的耳朵，快速动了几下，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沐放喉咙里本要发出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肌肉瞬间僵住，所有的笑意如同退潮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沐放的眼神扫过水里那艘还在固执打转的战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含笑看着孩子们玩闹的楚崇瑾。
沐放的目光变得像出鞘的刀一般锋利。
他迈开步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悄然走到楚崇瑾的轮椅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崇瑾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那名斥候迅速上前一步，从怀里递过来一件东西。
楚崇瑾接了过来，借着手里那盏“土豆精灯”柔和的金色光芒，低头仔细查看。
那是一块破碎的木板，上面还挂着半截被水浸透的粗麻绳。
木板的断口处，十分平整，没有一点毛刺，明显是某种锋利的重器一次性切割留下的痕迹。
“从哪里发现的？”楚崇瑾的声音变了，刚才的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
“回殿下，是镜湖上游，前几日刚刚加固过的一段堤坝，在泄洪口的栅栏附近。”斥候低声回答。
“巡逻队发现泄洪口的精铁栅栏被人为破坏，切口整齐，随后便从附近的下游水域打捞起了十几块这样的碎木。”
楚崇瑾的手指，在那平滑得如同镜面一般的切口上缓缓划过。
有人要决堤。
有人想让滔天的洪水，再一次淹没刚刚恢复生机的嘉鱼郡。
如果水患再起，他们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都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百姓的赞誉会瞬间变成最恶毒的唾骂。
所有人都会说，是他们这些朝廷派来的钦差无能，才让灾难一次又一次地重演。
“殿下，看来司空冥已经等不及了。”沐放的声音里，压抑着浓重的杀意。
楚崇瑾用力捏紧了手里的木板，木头尖锐的棱角深深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刺痛。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嘉鱼郡城。
这片繁华与安宁，原来只是一层如此脆弱的表象。
致命的危机，就在这片欢乐的表象之下，如同毒蛇般潜伏着。
楚崇瑾的视线缓缓转回，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沐渔身上。
沐渔还在指着萧北辰那艘打转的船哈哈大笑，小小的身体笑得一颤一颤，完全不知道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楚崇瑾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楚崇瑾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的小锦鲤。
? ?镜湖灯会这段是我很喜欢的温馨场景，可惜好景不长。小锦鲤的天真愿望和即将到来的危机形成鲜明对比，看得心疼。求【月票、推荐票和订阅】求支持，让我有动力继续写出精彩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