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鹬蚌相争
清晨的统制委员会会议室里，气氛格外凝重。
井上贤二早早地坐在主位右侧，面前摊开一叠厚厚的账目资料。他时不时瞥向门口，眼神中带着志在必得的锐利。朱葆三则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两个抱着文件的秘书，脸上挂着从容不迫的微笑。
井上先生来得真早。朱葆三在对面落座，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
事关重大，自然要早做准备。井上冷冷回应，手指在账本上敲了敲，特别供应处上个月的账目，有几个地方需要朱副主任解释。
会议桌两侧的其他委员都屏息凝神，知道今天这场较量非同小可。
丁陌坐在角落的观察席上，看似在记录会议内容，实则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场中的暗流。随着能力的逐渐恢复，他已经能隐约捕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情绪。
请说。朱葆三做了个请的手势。
上月十五日，特别供应处调拨给永昌米铺的粮食，账面记录是二百石，但永昌米铺的收货记录只有一百八十石。井上目光如炬，还有二十石粮食，不翼而飞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朱葆三不慌不忙地翻开面前的账本：井上先生说得对，确实差了二十石。不过...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这二十石粮食，是经井上先生签字批准，调拨给虹口区救济站的。需要我把批文拿出来吗？
井上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确实签过这么一份文件，但没想到朱葆三会在这里等着他。
就算是调拨给救济站，也该有完整的出库记录。井上强自镇定。
出库记录在这里。朱葆三示意秘书递上一份文件，不仅如此，我还特意让人去救济站核实过，二十石粮食，分文不少。
丁陌在角落里微微颔首。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那二十石粮食确实运到了救济站，但其中五石很快又通过其他渠道流回了特别供应处的秘密仓库。这个精妙的乾坤挪移，正是他给朱葆三出的主意。
井上吃了个暗亏，立即转换进攻方向：那么本月三号，运输队从特别供应处仓库运出的三百石粮食，为什么最后只有二百八十石运抵目的地？
这个啊...朱葆三露出为难的表情，运输途中遇到暴雨，有二十石粮食受潮霉变，只能报废处理。这件事，运输队的李桑可以作证。
报废处理？井上冷笑，我怎么听说，那二十石的粮食，最后出现在了黑市上？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丁陌敏锐地感觉到，松本优子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话题吸引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把调查的焦点引向运输环节，为特别供应处争取时间。
井上先生这话说得可就严重了。朱葆三面色一沉，运输环节一向由您直接监督，如果真有问题，也该是您来解释才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越来越激烈。井上指责特别供应处管理混乱，朱葆三反唇相讥说运输环节漏洞百出。其他委员有的帮腔，有的劝和，会议室里乱成一团。
够了！
武藤课长猛地一拍桌子，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
委员会成立是为了稳定粮食供应，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吵架的！武藤严厉的目光扫过井上和朱葆三，既然双方各执一词，那就成立一个调查组，把问题查清楚。
松本优子适时开口：课长，我愿意负责这次调查。
武藤点头，就由松本调查官牵头，从委员会和领事馆各抽调两人，组成调查组。
这个结果，正是丁陌想要的。在他的暗中推动下，渡边顺利进入了调查组。
散会后，丁陌在走廊里了怒气冲冲的井上。
井上先生何必动怒。丁陌看似好意地劝道，调查组查清楚了，反而能还您一个清白。
清白？井上冷哼一声，朱葆三明显是有备而来，我看这次调查就是冲着我来的！
那更要小心应对了。丁陌压低声音，我听说，朱副主任最近和运输队的李桑走得很近...
井上眼中精光一闪：多谢竹下君提醒。
看着井上远去的背影，丁陌知道，这条鱼已经上钩了。
当天晚上，井上就派人暗中盯住了李爷的运输队。而这一切，都被李爷的手下发现了。
井上的人盯得越来越紧了。李爷在秘密见面时向丁陌汇报，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那就给他们看点想看的。丁陌早有准备，明天有一批粮食要运往平价米铺，你让手下在途中不小心掉落几袋。记住，要做得自然。
李爷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第二天，果然如丁陌所料，井上派来盯梢的人发现了运输途中掉落的几袋粮食。更巧的是，这几袋粮食的包装，与市面上流通的黑市粮食一模一样。
井上如获至宝，立即将这个重要发现报告给了调查组。
看来问题确实出在运输环节。松本在调查组会议上说，我建议对运输队进行彻底排查。
朱葆三自然乐见其成：我完全支持松本调查官的意见。
就在调查组准备对运输队动手时，丁陌又给朱葆三送去一个消息：井上正在暗中收购一家货运公司，准备取代李爷的运输队。
这个消息彻底激怒了朱葆三。李爷的运输队不仅是他重要的财源，更是他在委员会中的势力延伸。如果被井上夺走，他在委员会中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既然井上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朱葆三对心腹说，去，把我们掌握的井上那些事，适当透露给调查组。
很快，调查组就收到匿名举报：井上利用职务之便，将委员会采购的优质粮食偷偷替换成次品，从中牟取暴利。
这个举报半真半假。井上确实在粮食采购中动了手脚，但远没有举报说得那么严重。可在当前这个敏感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致命。
井上得知后暴跳如雷，认定这是朱葆三的阴谋。他立即展开反击，指使亲信散布朱葆三贪污公款的谣言。
鹬蚌相争，愈演愈烈。
在这场混战中，丁陌始终保持着超然的姿态。他时而给井上递刀，时而给朱葆三支招，让两人的矛盾不断升级，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最妙的是，在两人互相攻讦的过程中，那些真正敏感的粮食流动，反而被这些表面上的纷争掩盖了。特别供应处的秘密调拨，运输队的特殊任务，都在众目睽睽之下顺利完成。
这天深夜，丁陌站在领事馆的窗前，望着远处统制委员会办公楼的灯光。那里，调查组还在连夜开会，井上和朱葆三的亲信们也在各自忙碌。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在为各自的主子拼命，却不知道他们都在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服务——掩护那条真正重要的粮食生命线。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丁陌轻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场精心策划的争斗，不仅分散了松本的注意力，掩护了粮食网络的运作，还让他有机会在混乱中安插更多自己人。
明天，调查组就要公布初步结论了。无论结果如何，真正的赢家都只有一个。
夜色渐深，丁陌转身离开窗前。他知道，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直到所有的鱼儿都游进他编织的网中。
而在那之前，他需要确保鹬和蚌都继续相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