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座”平台上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深海腥气、焦糊血肉与臭氧的怪异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平台甲板一片狼藉,扭曲的金属、爆炸的痕迹、以及那墨绿色与焦黑色混杂的污渍,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超越常规的战斗是何等惨烈。
救援和善后工作迅速展开。受伤的队员被紧急包扎、转运;技术团队抢修着受损的设备和炼金矩阵,试图尽快恢复平台的监控与防御能力;清理小组则面色凝重地处理着那些深潜者与尸守留下的、仍带着污染性的残骸。
源稚生站在平台边缘,望着那片重归“平静”的幽暗海域,黄金瞳中光芒闪烁不定。路明非最后那句话,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守墓人?神的一部分?不甘的残响?
这与他,与蛇岐八家一直以来所认知的“神”截然不同。如果吹响号角的并非“神”本身,而是某种“守墓人”或“残响”,那是否意味着,“神”的苏醒并非一个简单的、不可逆的过程?其中是否存在着他们之前未曾察觉的……可操作的空间?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这个来自总部的S级,不仅拥有匪夷所思的力量,似乎还窥见到了更深层的秘密。这究竟是机遇,还是更大的危机?
樱井小暮则安静地擦拭着爱刀上的水渍,目光偶尔掠过不远处正盘膝而坐、闭目调息的路明非。她那清冷的眸子里,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与疏离,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刚才那抚平混乱、驱散亡灵的秩序之力,让她想起了家族古籍中某些关于“净化”与“平衡”的模糊记载。这个路明非,绝不仅仅是“实力强大的S级”那么简单。
路明非此刻无暇顾及他们的心思。他正全力运转着那微弱的精神力,引导着体内残存的、来自青铜城“御座”的稳定气息,修复着强行引动权柄带来的反噬。灵魂深处的悸动和身体的虚弱感提醒着他,那种层面的力量,绝非现在的他可以随意驾驭。每一次动用,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但他并不后悔。若非如此,今日“须弥座”必将沦陷,所有人都将葬身海底。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一个关键信息——那葬神号角的源头,并非完整的白王意志。这无疑为后续的行动,撕开了一道可能的缝隙。
调息了近一个小时,路明非才感觉翻腾的气血和刺痛的精神稍稍平复。他睁开眼,看到源稚生和樱井小暮都站在不远处,显然在等他。
“感觉如何?”源稚生开口,语气比起之前,似乎少了一丝公事公办的冰冷。
“死不了。”路明非扯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习惯性地用上了在卡塞尔时的腔调,“就是有点……虚。”
源稚生点了点头,没有在意他的用词,直接切入正题:“你最后说的‘守墓人’和‘残响’,是什么意思?”
路明非沉吟了一下,没有完全隐瞒,但也没有和盘托出:“我在对抗那号角声的时候,精神力追溯到了源头。那不是一个完整的意识,更像是由无数死寂、怨恨的意念汇聚而成的聚合体,依附在某件……可能是‘神’之遗骸的物品上,比如那个号角。它吹响号角,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被设定好的程序,是为了守护,也是为了……召唤。”
他看向源稚生和樱井小暮:“它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有明确自我意志的‘神’,反而更像是一个……失控的、充满怨念的‘保安系统’。”
“保安系统……”樱井小暮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所以,它召唤亡灵大军,攻击任何靠近‘神葬之所’的存在,包括我们,也可能包括……猛鬼众?”
“很有可能。”路明非点头,“如果猛鬼众的目的真的是唤醒‘神’,或者利用‘神’的力量,那么他们必然也会触动这个‘保安系统’。我们之前遭遇的袭击,或许不仅仅是针对我们,也可能是这个系统对一切闯入者的无差别攻击。”
源稚生眉头紧锁,路明非的分析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如果“神”的苏醒并非一个单纯的、由内而外的过程,而是可能受到外部刺激(如猛鬼众的仪式)和内部机制(如守墓人的反应)共同影响的复杂事件,那么应对策略就需要彻底调整。
“我们需要重新评估所有情报。”源稚生沉声道,“如果‘守墓人’的存在是真的,那么猛鬼众的计划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也更……疯狂。”他们可能不是在唤醒一位沉睡的君王,而是在试图掌控或激怒一个失控的、充满毁灭欲望的古老机制!
就在这时,源稚生的加密通讯器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脸色微变,立刻走到一旁接通。
片刻之后,他走了回来,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怒。
“刚刚接到消息,”他的声音如同从冰缝中挤出来,“猛鬼众袭击了位于鹿取的神社研究所,抢走了……‘圣骸’!”
“圣骸?!”樱井小暮失声惊呼,一直保持冷静的她脸上也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们竟然真的敢……!”
路明非心中也是一凛。虽然不清楚“圣骸”具体是什么,但从两人的反应来看,那绝对是蛇岐八家守护的、与“神”密切相关的、极其重要的东西!猛鬼众在这个节骨眼上抢夺“圣骸”,其目的不言而喻!
“研究所守卫全军覆没,现场……残留着高度浓缩的精神污染和死寂气息,与‘神葬之所’的能量特征高度吻合。”源稚生补充道,语气冰冷,“他们很可能已经掌握了某种……利用‘神’之力量的方法,或者,他们找到了绕过甚至控制‘守墓人’的途径!”
局势,瞬间急转直下!
猛鬼众不再只是隐藏在暗处的搅局者,他们拿到了关键的钥匙,并且已经开始行动!而蛇岐八家,不仅失去了重要的筹码,还面临着“守墓人”和猛鬼众的双重威胁!
源稚生猛地看向路明非,黄金瞳中燃烧着决绝的光芒:“路特派员,情况有变。我们必须立刻返回东京,制定新的应对方案。你的力量和……见解,至关重要。”
他没有再用“总部特派员”的官方称谓,而是直接称呼“路特派员”,这细微的变化,代表着一种态度的转变,一种在危机面前,将路明非视为重要战力与合作伙伴的认可。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感,站直了身体。
“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眼神同样变得锐利起来。
猛鬼众已经亮出了底牌,抢走了“圣骸”。
那么,他这位手握“稳定”权柄碎片、窥见了一丝“神”之真相的“导演”,也是时候,在这东京的舞台上,真正地……登场了。
风暴,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一个方向,以更加猛烈的方式,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