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时的准备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转瞬即逝。
路明非将斯瓦尔巴群岛的地形、气候、加图索研究所的明暗哨位、巡逻路线、以及那个“深渊回响”节点的推测位置和能量特征，都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他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遭遇的情况和应对方案，如同一台精密计算机在进行最后的战前模拟。
“静滞法庭”提供的装备也送到了——一套能够模拟周围环境色彩、具备基础温度调节和抗干扰功能的极地作战服；一把经过特殊处理、没有序列号的高斯手枪和三个能量弹匣；一小袋高能营养剂和医疗包；一个伪装成普通户外腕表的、功能单一的加密通讯器；以及一张不记名的电子信用芯片，里面的金额刚好够他在文明社会边缘挣扎一段时间。
寒酸，但实用。符合“投资”而非“馈赠”的定位。
当时钟指向预定时刻，零再次出现在路明非的房间。
“时间到了。”她言简意赅，“跟我来。”
这一次，他们没有走向熟悉的训练区或休息区，而是沿着一条路明非从未涉足过的、更加深邃的纯白走廊前行。走廊尽头，是一间没有任何标识的圆形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约三米直径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环形装置——【跨界投送门】。
装置周围，几名穿着与“摇篮”风格一致白色制服、但面容模糊、气息冰冷非人的“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调试。他们无视了路明非的存在，仿佛他只是一件需要运送的货物。
“坐标已锁定：斯瓦尔巴群岛，朗伊尔城以东七十公里，冰原无人区。”一名工作人员用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汇报，“空间扰流将在投送完成后7.3秒达到峰值，持续约42秒。足够掩盖投送能量波动。”
“环境参数：地表温度-31c，风速7级，伴有强吹雪。能见度低于100米。”
“警告：检测到目标区域存在高强度能量扫描，来源为加图索研究所‘奥丁之眼’防御矩阵。投送落点将进行随机偏移，以规避锁定。”
零看向路明非，最后确认：“准备好了吗？”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点了点头。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将高斯手枪插在腿侧的枪套里，拉紧了作战服的领口。
“记住，”零的声音在他踏入投送门光环的前一刻响起，冰冷中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别的什么，“活下去。你的价值，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有意义。”
路明非没有回头，一步迈入了那幽蓝色的光环之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仿佛整个身体被强行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又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以超越光速的速度抛向无尽的虚空！剧烈的撕扯感从灵魂深处传来，远比任何训练都要痛苦！
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被这狂暴的空间旅行彻底撕碎时，一切戛然而止！
“砰！”
沉重的撞击感传来，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作战服的恒温层，如同无数根冰针刺入肌肤！狂风裹挟着雪粒，如同砂纸般刮擦着他的面罩，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路明非重重地摔落在坚实的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内脏仿佛都错了位。他强忍着呕吐感，第一时间翻身卧倒，迅速观察四周。
白茫茫一片。
极致的白，极致的冷。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片模糊视线的雪幕。能见度不足五十米。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这里就是北极圈内的斯瓦尔巴冰原，生命的禁区。
他立刻启动作战服的环境模拟功能，灰白色的服装颜色开始细微调整，与周围的冰雪环境逐渐融为一体。他趴伏在雪地中，如同一条蛰伏的北极狐，尽量减少自身的热信号和轮廓。
同时，他集中精神，尝试调动体内那金色的沙漏虚影。
感应比在“摇篮”中艰涩了许多，仿佛这里的寒冷和某种无形的压力抑制了力量的活性。但他还是成功地引导出了一丝微弱的秩序之力，如同无形的薄膜覆盖在身体表面，进一步隔绝了低温的侵袭，并开始感知周围环境的“规则脉络”。
他“感觉”到了脚下冰层厚重的稳定性，感觉到了狂风中混乱的气流走向，也感觉到了……来自东南方向，大约五公里外，那股如同黑暗灯塔般显眼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扭曲与恶意！
加图索研究所！以及那个“深渊回响”节点！
就在他锁定方向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带着扫描意味的能量波动，如同水银泻地般，以研究所为中心，向着四周急速扩散开来！是“奥丁之眼”防御矩阵的例行扫描！
路明非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将自身的气息和能量波动收敛到极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冰块。
扫描波掠过他所在的位置，微微停顿了零点几秒，似乎在分析这个微弱的、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热源和能量信号。得益于“摇篮”提供的伪装和路明非自身的收敛，扫描波最终判定为“环境干扰”或“小型野生动物”，并未触发警报，继续向远方扫去。
路明非暗暗松了口气。第一关，算是勉强过了。
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弗罗斯特在这里经营多年，防御绝不可能只有明面上的扫描。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投送点，寻找一个更安全的临时藏身之所。
他根据记忆中的地形图，选择了一条沿着冰裂隙和隆起冰丘行进、能够最大限度规避直接扫描的路线，开始向着与研究所相反的西北方向匍匐前进。
每移动一米都异常艰难。深厚的积雪，湿滑的冰面，刺骨的寒风，以及需要时刻维持的伪装和能量收敛，都在飞速消耗着他的体力与精神力。体内的金色沙漏缓慢旋转，为他提供着最基本的秩序庇护，但那种凝滞感始终存在，仿佛这片天地本身就在排斥着他这个“异物”。
行进约一小时后，他找到了一处被巨大冰凌覆盖的、天然形成的冰洞。洞口狭窄，内部空间却不算小，足以容纳他藏身，并且能有效屏蔽大部分能量扫描。
他钻进冰洞，终于得以暂时喘息。靠在冰冷的洞壁上，他取出高能营养剂，挤出一管粘稠的糊状物塞进嘴里，味同嚼蜡，但能快速补充能量。
必须尽快恢复状态，然后想办法潜入研究所，或者至少，弄清楚那里的具体情况。
他闭上眼，一边休息，一边将感知扩散出去，更加仔细地“阅读”着这片冰原的规则。
渐渐地，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片冰原的“规则”，并非他想象中那般“纯净”。在那种极致的寒冷与死寂之下，似乎潜藏着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污染。
不是“深渊回响”节点那种强烈的、集中的扭曲，而是一种弥散的、仿佛渗透到了冰层深处、空气分子间隙中的惰性污染。它让规则的运转变得略微“粘稠”和“迟滞”，也让生命本能地感到排斥与不适。
这种感觉……与他在“摇篮”资料库中看到的、关于“深渊”长期侵蚀区域的描述，非常相似！
难道说，整个斯瓦尔巴群岛，或者说加图索研究所所在的这片区域，都早已被“深渊”的力量缓慢渗透了？弗罗斯特选择在这里建立研究所，绝非偶然！
他回想起零最后提供的信息——“研究所核心区域存在强烈的‘深渊回响’信号”。
一个可怕的推测浮上心头：弗罗斯特可能不是在研究如何对抗“深渊”，而是在研究如何驾驭甚至培育它！那个“回响节点”，或许就是他“成果”的体现！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冰洞中显得格外清晰的碎裂声，从洞外传来！
不是风声，不是冰层自然断裂的声音！是某种东西……踩碎了积雪！
路明非瞬间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高斯手枪无声地滑入手中，保险悄然打开。他如同最警觉的猎豹，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感知力提升到极限，牢牢锁定了洞口的方向。
来了。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是研究所的巡逻队？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脚步声很轻，很稳，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感，正在不疾不徐地靠近冰洞。
路明非计算着距离，心跳平稳如冰。体内的金色沙漏微微调整着旋转频率，那丝新获得的、对规则脉络的感知能力悄然发动，开始分析洞口附近空间的“稳定性”和能量流动。
他“看”到，一个散发着微弱生物热信号和……某种冰冷机械能量的个体，停在了洞口外约三米处。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电流杂音的、冰冷的问候语，用的是某种他从未听过、但凭借“时之沙”赋予的语言理解能力却能瞬间明白含义的语言：
“陌生的访客，欢迎来到……‘寂静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