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柜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吞噬。陆明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之中,唯有左臂邪痕那持续不断的冰冷搏动和深入骨髓的刺痛,提醒着他自身的存在,以及那步步紧逼的死亡威胁。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外面追兵的喧哗声、脚步声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这间密室似乎有着极佳的隔音效果。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陆明因伤痛和疲惫几乎再次昏睡过去时,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括滑动声。一道狭窄的光线投射下来,伴随着老者那干涩沙哑的声音:
“人走了。暂时安全。”
话音刚落,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东西和一个小小的水囊被从缝隙中塞了进来,落在陆明脚边。
“吃点东西。别死在我这密室里,晦气。”老者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随即,缝隙再次合拢,黑暗重临。
陆明摸索着捡起那包东西,是几块硬得硌牙、但能果腹的粗面饼。他就着水囊里略带苦涩的凉水,艰难地吞咽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热量在冰冷的躯体内扩散。
体力稍有恢复,求生的欲望再次占据上风。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寻找任何可能的生机。
他开始在黑暗中摸索这间密室。空间不大,约莫丈许见方。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触手冰凉潮湿。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干燥的草屑和不知名的碎屑。他的手指在墙角触碰到了一些叠放着的、质地粗硬的布料,似乎是旧的麻袋。
当他的手指划过另一面墙壁时,指尖忽然触到了一个凹陷。他仔细摸索,那似乎是一个嵌在石壁里的、不大的壁龛。壁龛里放着一样东西——一个冰凉、方正、似乎是木质的盒子。
他的心猛地一跳。会是什么?药材?还是……
他小心地将盒子取出,入手沉甸甸的。盒子上没有锁,他轻轻掀开盒盖。里面并非金银,也不是灵丹妙药,而是一本用某种坚韧兽皮包裹着、页面泛黄脆硬的线装古书。
书没有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借着从门缝偶尔透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勉强能看到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他颤抖着翻开第一页。
里面的字迹是毛笔手书,墨迹深黑,笔力遒劲,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沧桑感。开篇并非医理药方,而是一段如同志怪笔记般的记述:
“……夫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然,阴阳相生,清浊并存。有浩然之气,自有阴秽之聚。余游历西南,于瘴疠之地,见一深谷,谷中有潭,其色如墨,腥臭扑鼻。樵夫言,此乃‘伏渊’,古之战场所化,怨气不散,积而成秽,能蚀骨销魂,凡近之者,皆生怪异斑纹,状若活物,终化为非人……”
陆明的心跳骤然加速!“阴秽之聚”、“怪异斑纹,状若活物”、“化为非人”!这描述,与他左臂的邪痕何其相似!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翻阅。后面的内容更加艰深晦涩,夹杂着大量看不懂的符文图案和经脉运行图示。但其中反复提到几个关键概念:“秽核”、“邪脉”、“阴煞之气”。
书中将那种类似“伏渊”之地产生的、具有侵蚀和转化能力的邪恶能量核心,称之为“秽核”。而被侵蚀者体内形成的能量通道,则称为“邪脉”。他左臂上那不断蔓延的暗红色纹路,正是“邪脉”外显的形态!
书中明确记载,一旦“邪脉”侵入心脉,侵蚀者将彻底丧失神智,血肉异化,最终沦为只知杀戮和吞噬的“秽变体”,与那“秽核”本身产生不可分割的联系,成为其奴仆或者……养料!
陆明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之前的猜测被证实了!那山洞中的“秽血之心”,就是一个庞大而邪恶的“秽核”!而《百神宴》、那些傀伶脑后的符印,就是一套复杂而精密的仪式,用来收集和传递能量,维持甚至滋养这个“秽核”!
父亲发现的,正是这个恐怖的事实!
他强忍着恐惧和身体的剧痛,继续翻阅,寻找解决之道。书中提到几种应对“邪脉”侵蚀的方法,但大多需要极其罕见的天材地宝或高深的修为,对他而言遥不可及。然而,在接近末尾的几页,一段被朱砂重点圈出的记载,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然,万物相生相克。秽核之力虽邪异霸道,然其性至阴至寒。若遇至阳至刚之雷火、真炎,或可克制。然此法暴烈,稍有不慎,未驱邪,先殒命。另有一险途,或可一试……”
“……引煞制衡。寻一同源而异质之阴煞之气,引入己身,与邪脉相争。两虎相斗,或可暂保灵台不失。然此法如饮鸩止渴,需慎选煞气,且需有坚韧意志,于二气交锋之痛楚中保持清明,否则神智湮灭,肉身崩毁,化为更可怖之怪物……”
引煞制衡!以毒攻毒!
这与那诡医老者所言不谋而合!书中甚至提供了一种模糊的引导和平衡不同性质“阴煞之气”的冥想图示与口诀,虽然残缺不全,艰涩难懂,但至少指明了一个方向!
原来那老者并非信口开河!他或许早就从这古籍中知晓了应对之法!
陆明的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虽然前路依旧凶险万分,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黑暗。他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找到一种可以与体内这“秽核”邪力相抗衡的“同源异质”的阴煞之气!
但这“同源异质”的阴煞之气,又该去何处寻找?这古籍中并未明言。
他将这本无名的珍贵古籍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它能给予自己力量和指引。左臂的邪痕似乎因为感知到他心绪的波动,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刺痛。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睛,开始尝试按照书中那残缺的口诀,调动心口那丝微弱的玉牌残留气息,去感应、去尝试引导左臂那狂暴的邪力。
过程痛苦不堪,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尝试都仿佛在撕裂自己的灵魂。但他没有放弃。
黑暗中,时间缓缓流逝。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密室里待了多久,只知道必须抓住每一分每一秒,与体内的邪物争夺生存的权利。
直到某一天(或许是几天后?),密室外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机括声,以及老者不带感情的声音:
“出来吧。有‘客’到,或许对你……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