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可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我下意识回头，只见一道黑影从祠堂角落的阴影中冲出来，速度快得像头猎豹。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冲到我面前，一把推开我。
我整个人被推得踉跄后退，撞在叶知秋身上。紧接着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一个沉重的青铜烛台砸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青砖地面被砸出一道裂痕。
我心里一阵后怕。
若不是这人推开我，那烛台砸的就是我的脑袋。上次被烛台砸到后脑已经够惨了，这次若是正面挨上，我恐怕直接就交代在这里了。
“没事吧？”
推开我的人转过身，是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身材健硕，留着寸头，目光沉稳得像块磐石。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站姿，笔直得像根标枪，双手自然下垂，可整个人透着一股随时能爆发的力量感。
这人一看就是当过兵的。
“我没事。”我揉了揉被推得发疼的肩膀，“谢谢你。”
“武胜，退役军人。”他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然后看向陈景瑞和叶知秋，“我一位在此借地静养的老战友出了事，我来查原因。”
我愣了一下。
祠堂里还住着人？而且是借地静养的退役军人？这事苏族长之前可没提过。
“你战友住在哪里？”陈景瑞问。
“侧殿。”武胜指了指祠堂东侧的厢房，“苏族长答应让他在这里疗养半年，本来伤势恢复得不错，可最近半个月开始出现梦游、胡言乱语，攻击性也变强了。所有医疗检查都做过，查不出问题。”
我心里咯噔一下。
梦游、胡言乱语、攻击性增强，这些症状和镜妖案里那些受害者很像。难道祠堂里的邪祟也开始侵蚀活人了？
“你战友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些症状的？”我问。
“半个月前。”武胜说，“正好是祠堂开始闹鬼的时候。”
我和叶知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这不是巧合。
祠堂闹鬼和武胜战友出事的时间点完全吻合，说明这两件事背后的源头很可能是同一个。而且那些症状不是医学能解释的，必然牵扯到超自然力量。
可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武胜出现之后，偏殿里弥漫的阴冷感明显减弱了。之前那股刺骨的寒意像是被什么东西驱散了，空气温度也在慢慢回升。我举起红外热成像仪看了一眼，温度从八度回升到了十三度。
不止如此，之前那个女人的哭声也戛然而止了。
偏殿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我们几个人的呼吸声。这变化来得太突然，绝非巧合。
我打量着武胜，突然发现他身上有些不对劲。
他的血气异常旺盛。
我不是学医的，可这段时间接触了太多超自然现象，已经能隐约感知到一些常人察觉不到的东西。武胜站在那里，周身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热场”，和祠堂里的阴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股热场不是体温，更像是某种能量。它散发出一种压迫感，对周围的阴性能量有天然的驱散和克制作用。
我举起电磁场频谱分析仪，对准武胜。
屏幕上的曲线果然出现了波动，可这次的波动和之前完全不同。之前测到的电磁场都是低频的、不规律的，可武胜身上的电磁场是高频的、稳定的，像是某种活跃的生命能量。
“你身上有股很特殊的气场。”我直接开口，“这股气场对阴性能量有克制作用。”
武胜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知道。部队里有位老军医说过，我这体质叫纯阳之体，天生血气旺盛，不怕阴邪。”
纯阳之体？
我在爷爷的笔记里见过这个词。笔记里说，纯阳之体是一种罕见的体质，天生阳气充盈，对一切阴性邪祟都有克制作用。这种人若是修炼道法，进境会比常人快得多。
可我一直以为这只是民间传说，没想到真有人拥有这种体质。
“你这体质是天生的？”我问。
“应该是。”武胜说，“我从小身体就好，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冷。当兵的时候，战友们都怕蚊虫叮咬，可我从来不被咬。老军医说这是因为我血气旺，蚊虫不敢靠近。”
我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在民俗和传统文化里却有完整的理论体系。纯阳之体、血气旺盛、驱散阴邪，这些概念在现代医学里根本不存在，可它们确实能解释武胜身上发生的现象。
“武胜，你愿意帮我们调查这件事吗？”我问。
武胜没有犹豫，直接点头：“只要能救战友，我听你指挥。”
他这人看起来不善言辞，可为人正直重情。战友有难，他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这份义气让我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那好，我们现在是四人临时小组。”我说，“陈先生负责风水和民俗方面的判断，叶知秋负责记录和拍摄，武胜负责应对可能出现的物理威胁，我负责用科学手段验证现象。”
陈景瑞和叶知秋都没有反对。武胜点点头，目光扫过偏殿，最后落在那个砸在地上的烛台上。
“这烛台有问题。”他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
我跟过去，看见武胜用手指轻轻擦拭烛台底部。他的动作很小心，像是在搜索什么重要线索。
“看这里。”他指着烛台底部，“有根现代合成纤维粘在上面。”
我愣了一下，立刻蹲下身凑近查看。
果然，烛台底部粘着一小片透明的纤维，看起来像是某种胶带或者粘合剂的残留物。这东西绝非祠堂里的原有物件，更像是现代工业产品。
“这是什么？”叶知秋也凑过来。
“不知道，可这东西不属于祠堂。”武胜说，“我在部队当过侦察兵，对痕迹检验很敏感。这根纤维是人为粘上去的，而且时间不长，最多三天。”
我心里一震。
人为粘上去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烛台被人动过手脚。它不是被什么邪祟控制着飞起来砸我，而是有人用某种手段让它看起来像是被邪祟控制的。
“你是说，刚才那个烛台是人为操控的？”我问。
“很有可能。”武胜说，“我刚才注意到，烛台飞起来之前，偏殿深处有根细线反光。那根线很细，几乎看不见，可它确实存在。”
我立刻站起身，举着手电筒照向偏殿深处。
果然，在角落的阴影里，有根极细的透明鱼线从梁上垂下来。那根线绕过几根廊柱，最后连接到烛台底部。若不是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拨动那根鱼线。鱼线很紧，显然是被人刻意拉紧的。只要在另一端用力一拉，烛台就会被拽起来，形成“飞起来”的假象。
“有人在故意制造祠堂闹鬼的假象。”我低声说。
陈景瑞走到我身边，目光扫过那根鱼线，眉头皱得更紧了：“可若是人为，那之前测到的电磁场异常、氡气浓度偏高、次声波，这些又怎么解释？”
我沉默了几秒。
他说得没错。那些数据都是真实的，不是人为能伪造的。而且那个女人的哭声，还有白色的影子，也不是简单的障眼法能做到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祠堂里确实存在超自然现象，可同时又有人在利用这些现象，刻意制造更恐怖的假象。
“有人在借刀杀人。”我说，“他们知道祠堂里有邪祟，所以故意制造一些人为的恐怖事件,让人以为一切都是邪祟所为。这样一来，即便有人查到人为痕迹，也会归咎于邪祟，而不是幕后的操控者。”
叶知秋倒吸了口凉气：“这么说，祠堂闹鬼是真的，可有人在借着这个机会做更危险的事？”
“很有可能。”我说。
武胜站起身，目光在我们几个人脸上扫过：“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深吸了口气，脑子里快速整理着线索。
祠堂里确实有邪祟，这是客观事实。可有人在利用邪祟制造更多恐怖事件，目的是什么？是想赶走苏家族人？还是想掩盖什么更大的阴谋？
而且那根鱼线不是凭空出现的，必然有人定期过来维护。这说明幕后操控者对祠堂很熟悉，甚至可能就是苏家内部的人。
“我们得查清楚是谁在操控这一切。”我说，“先从这根鱼线入手，看看它连接到哪里。”
武胜点点头，沿着鱼线的方向走去。我跟在他身后，叶知秋举着摄像机记录整个过程。
鱼线绕过几根廊柱，最后消失在偏殿东侧的墙角。我走过去，发现墙角有块活动的木板。我用手指扣住木板边缘，轻轻一拉，木板就被取了下来。
木板后面是个狭窄的暗格，里面塞着一卷鱼线、几根蜡烛，还有一本发黄的笔记本。
我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字迹很潦草，可还是能勉强辨认。我快速浏览了几页，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一本实验记录。
记录里详细描述了如何利用祠堂的风水格局，制造阴气聚集的假象。包括如何在特定位置放置氡气源、如何用次声波制造幻觉、如何利用鱼线和机械装置控制物体移动。
每一条记录都写得清清楚楚，像是在做科学实验。
可最让我心寒的是记录的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一行字：“第十七次实验成功。目标人物已出现精神错乱症状，预计三天内可完成最终目标。”
目标人物？
我抬起头看向武胜：“你战友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症状的？”
“十七天前。”武胜说。
我心里涌起一股寒意。
十七次实验，十七天前开始出现症状。这不是巧合，武胜的战友就是那个“目标人物”。
有人在用他做实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知秋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合上笔记本，深吸了口气：“有人在利用祠堂的邪祟做实验，目的是找到控制或利用邪祟的方法。而武胜的战友，就是他们的实验对象。”
武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谁干的？”
“不知道。”我摇摇头，“可这笔记本里记录得这么详细，说明幕后的人对祠堂非常熟悉，而且有一定的科学知识。他们不是普通的民俗爱好者，更像是某个组织的成员。”
陈景瑞走过来，接过笔记本翻了几页，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实验方法，和我之前听说的某些秘密组织的手法很像。”
“什么组织？”我问。
陈景瑞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水底衙。”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又是这个名字。
镜妖案的时候，那个黑衣人就提到过“水底衙”。现在陈景瑞又说出这个名字，说明这个组织确实存在，而且势力庞大。
“水底衙是什么？”我问。
“一个秘密组织，专门研究和利用岭南的超自然现象。”陈景瑞说，“我只是听说过，从来没见过他们的人。可这些实验手法，和传闻中水底衙的作风很像。”
我握紧手里的笔记本，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超自然现象确实存在，可有人在利用这些现象做更危险的事。他们不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而是为了研究和控制这些力量。
而我，作为问事馆的继承人，必须阻止他们。
“我们得救出你战友。”我看向武胜，“他现在在哪里？”
“侧殿。”武胜说，“我带你们过去。”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偏殿。
夜色更深了，祠堂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可这一次，我不再感到恐惧。
我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不只是邪祟，还有躲在暗处的人。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