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的“狩猎节”已然沸腾。
冰封监狱,这座酷寒的牢笼。
此刻成了极北冻土上唯一的不夜城。
霜骸晶石堆积成的小山在魔力灯下反射着迷人的光晕。
囚犯们褪去了麻木,穿着詹米森流水线赶制的简陋皮甲,手持制式短剑,脸上洋溢着病态的狂热。
中心广场上,华玛正扯着嗓子维持秩序。
“排好队!一颗完整的尸鬼头换十个积分!一条影狼腿八个!再挤就把你的脑袋塞进野猪人的屁股里!”
一个刚换了烤肉和麦酒的囚犯,满嘴流油地对同伴吹嘘。
“看见没?老子今天宰了三头霜冻尸鬼!晚上就能去泡澡了!那滋味,啧啧,比睡女人还爽!”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和羡慕的口哨。
胜利与富足的氛围麻痹了所有人的神经,让他们几乎忘记了城墙之外,是吞噬一切的永恒长夜。
就在这时——
“呜——!”
一声短促尖锐到撕裂耳膜的警报,划破了喧闹的夜空。
所有的笑声、吹嘘声、叫骂声,戛然而止。
整个监狱广场的喧嚣被瞬间抽空,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脸上的狂热凝固,转为茫然与惊恐。
一名了望囚犯连滚带爬地从城墙冲下,扑倒在诺兰脚下,牙齿打颤,说不出一个字,只用抖得像筛糠的手,绝望地指向西边的了望塔。
诺兰和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西边的了望塔依然矗立,塔顶的魔力灯散发着橘黄光晕,一切如常。
不。
不对。
塔顶站岗的哨兵,不见了。
几秒钟前,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挺拔的轮廓。
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他……他……”
了望塔下的另一名守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一道黑影……就闪了一下……连叫都没叫一声……人就没了!”
话音刚落,一股冰寒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上一秒还是狂欢的狩猎场,下一秒就变成了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屠宰场。
喧嚣与狂热被彻底粉碎,只剩下死寂的恐惧。
“是它们……”
冰霜虫斯克里克迈着节肢分明的小腿,冷静地走到诺兰身边,巨大的复眼倒映着囚犯们惊恐的脸。
“典狱长,永夜深处最狡猾的猎手来了。”
她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陈述事实:
“暗影潜伏者。纯粹的阴影生物,没有实体,黑暗就是它们的躯壳。”
“我们监狱的光和热,是吸引它们前来的信标,同时……也是杀死它们的唯一武器。”
斯克里克的话,在死寂的人群中激起一片恐慌的涟漪。
光和热既是诱饵,也是武器?
这是什么该死的悖论!
一个囚犯失声尖叫:
“那……那快熄灯!把所有灯都关了!”
他旁边的同伴立刻给了他一巴掌,吼道:
“你疯了!熄了灯,我们和瞎子有什么区别?等着它们在黑暗里把我们一个个拖走吗!”
“不熄灯,它们就会被吸引过来!我们就是黑夜里的篝火!”
“熄灯才是找死!”
恐慌迅速演变成混乱的争吵,囚犯们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就在这时,诺兰登上了城墙。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但他一出现,所有的嘈杂都平息了。
他俯瞰着下方一张张写满恐惧的脸,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无法理解的命令。
“熄灭外围三分之一的魔力灯,关闭所有非必要的加热管道。”
“主动为它们,制造阴影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首席工匠詹米森第一个站了出来,脸上满是焦急和困惑。
“典狱长!这绝对不行!这是自杀!这等于是在为那些怪物铺设一条入侵的高速路!”
诺兰冰冷的目光扫过詹米森,又扫过下方所有骚动的人群。
“猎物总想着如何躲藏。”
“而猎人,只会思考如何为猎物设下最舒适的陷阱。”
“它们喜欢阴影,我就给它们一片阴影的盛宴。”
命令被毫不动摇地执行了。
随着一盏盏魔力灯熄灭,冰封监狱的外围瞬间被大片黑暗吞噬。
坚固的冰钢城墙,在黑暗中仿佛失去了所有防御力,脆弱不堪。
温暖和光明带来的安全感荡然无存。
囚犯们死死握着武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突然,城墙最高处,了望员颤抖的声音通过传声筒响起。
“来了……它们来了!数不清的黑影……正沿着我们熄灯的区域,无声无息地……朝着里面还亮着灯的地方汇聚!”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透过城墙的垛口,他们能看到,那些扭曲的、无法名状的黑影如潮水般涌来,完美避开所有黑暗区域,直扑监狱内部那几个被诺兰刻意保留的,“孤零零”的光明舞台。
当第一只暗影潜伏者模糊的轮廓,踏入其中一个被照亮的陷阱区域时。
诺兰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在夜空中响起。
“开席!”
下一秒,数十台巨型投石机猛然发动。
它们抛出的,不是火石,也不是巨弩,而是一颗颗黑色的金属圆球。
这些圆球飞行的轨迹,并非射向那些亮着灯的“舞台”,而是被精准地抛入了潜伏者最密集的……阴影区域!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当那些圆球落地的瞬间——
一轮!
又一轮!
一轮轮惨白色的太阳,在监狱外围的黑暗中轰然炸开!
极致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所有的阴影!
“吱——!!!”
一种非人非兽,撕裂灵魂的无声尖啸,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阴影被强光驱散,数以千计的狰狞怪物,在纯白的背景下被迫显露真容——那是一团团由扭曲肢体和痛苦面孔纠缠而成的噩梦造物。
它们在光芒中沸腾、蒸发,身体发出“滋滋”的声响。
还没等它们彻底消散。
“放!”
早已等待多时的弩炮阵地,万箭齐发!
无数闪烁寒芒的弩箭,如一场钢铁暴雨,将这些暴露在“阳光”下的脆弱猎物,死死钉在了冻土之上!
一场匪夷所思的围剿。
战斗结束得比开始还要快。
詹米森呆呆地望着城墙下被清扫一空的战场,又抬头望向那个站在风雪中的男人,眼神里只剩下敬畏。
这不是计谋。
这是对人性和怪物本能的绝对掌控!
斯克里克却迈步走到一具正在消散的怪物残骸前。
巨大的复眼转动,看向天际:
“永夜,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