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阁,观星台。
华凌云负手而立,俯瞰着脚下绵延百里的宗门。夜色如墨,星河垂落,将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清冷银辉。这位执掌凌云阁五百年的宗主,看上去不过三十许,眉目如剑,气质出尘,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沉淀着岁月难以磨灭的痕迹。
“阁主,夜深了。”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大长老王德发缓步走近,灰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他在华凌云身后三步处停下,这是凌云阁规矩——除了宗主亲传弟子,无人可近身三步之内。
华凌云没有回头,目光依然凝视着远方的山脉轮廓:“德发,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四百七十二年。”王德发不假思索地回答,声音平静无波。
“四百七十二年...”华凌云轻轻重复,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怅惘,“你可还记得,我是在哪一年突破大乘巅峰的?”
王德发微微躬身:“永历三百二十五年秋,宗主于问道峰引动九重雷劫,成就大乘巅峰。至今,正好四百年。”
四百年。对大乘期修士而言,这不算漫长,却也不算短暂。
华凌云终于转过身,月光照在他俊美的面容上,却照不透他眼底的深沉:“这四百年来,我无数次触摸到那道门槛,却始终无法跨出那一步。你可知道为何?”
王德发沉默片刻:“因为青州结界。”
“是啊,青州结界。”华凌云抬头望向夜空,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无形的屏障,“上古大能设下的这道结界,护佑青州万年安宁,却也成了困住我等修士的囚笼。”
他缓缓抬手,指尖泛起淡淡的金光:“大乘巅峰已是此界极限。若要突破散仙境,必须离开青州,去往中土神州。而一旦离开...”
“就再也回不来了。”王德发接上他的话,声音低沉。
两人陷入沉默。夜风呼啸而过,带着山巅特有的寒意。
“三日后,宗门大比。”华凌云忽然转移话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威严,“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就绪。七大主峰的真传弟子都已报名,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也通过了初选。只是...”王德发顿了顿,“天剑宗和玄冰谷都派了长老前来观礼,意图不明。”
华凌云冷笑一声:“他们无非是想探探虚实,看看我这个老不死的还能撑多久。”
他向前一步,衣袖无风自动:“德发,我决定在大比之后离开青州。”
饶是王德发修行千年,心性早已磨砺得坚如磐石,此刻也不禁神色微变:“宗主!此事关系重大,还请三思!”
“我已经思索了四百年。”华凌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四百年的停滞,已经够了。若因贪恋权位而放弃大道,我华凌云与那些庸碌之辈有何区别?”
王德发急道:“可是宗主一旦离开,凌云阁...”
“凌云阁依然是青州第一宗门!”华凌云猛然转身,眼中精光暴射,“我虽离开,但凌云阁五百年的底蕴岂是儿戏?你且看——”
他大袖一挥,七道金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化作七柄巨剑,剑意凛然,笼罩整个凌云山脉。
“七杀剑阵已臻化境,便是大乘巅峰来犯,也讨不得好处。”华凌云语气中带着绝对的自信,“内门三十六真传,个个都是元婴期的佼佼者。外门弟子三千,筑基期比比皆是。更不用说,还有你这个大乘后期的大长老坐镇。”
王德发苦笑:“宗主过誉了。老朽虽有大乘后期修为,但比起天剑宗那位...”
“剑无痕?”华凌云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三百年前败于我手,道心已损,此生无望大乘巅峰。至于玄冰谷的冰魄仙子,不过是仗着祖上余荫,不足为虑。”
他走到王德发面前,拍了拍这位老部下的肩膀:“德发,你跟了我近五百年,应当明白我的苦心。凌云阁不能永远依靠我一个人。我离开后,你就是新任宗主。”
王德发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宗主!这...”
“不必推辞。”华凌云目光如电,“七大长老中,你修为最高,资历最老,对宗门最为忠心。除了你,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不等王德发回应,他继续道:“我离开前,会为你扫清所有障碍。天剑宗、玄冰谷...哼,他们若敢趁我离开生事,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说这话时,华凌云周身散发出恐怖的威压,整个观星台都在微微震颤。那是大乘巅峰修士的绝对力量,足以翻江倒海,摧山断岳。
王德发深深吸了一口气:“宗主既然心意已决,老朽自当竭尽全力,护佑宗门周全。只是...宗主突破散仙后,当真无法再回青州了吗?”
华凌云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这是他今晚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情感:“青州结界,许出不许进。这是上古定下的规矩,便是散仙也无法违背。”
他望向西方,目光仿佛穿越万里云山,看到了那道无形的屏障:“一旦跨出那道界限,就再也回不来了。这青州的山川,这凌云阁的一草一木,都将成为记忆。”
王德发沉默许久,才低声道:“为了大道,值得吗?”
“值得?”华凌云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苍凉,“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若因贪恋故土而放弃前进,那才叫不值得。”
他忽然语气一转,重新变得锐利而自信:“况且,我华凌云一手建立的凌云阁,必将永镇青州,传承万世。即便我不在,凌云阁依然是那个让天下修士仰望的凌云阁!”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王德发看着眼前这位亦师亦友的宗主,忽然明白了他的执着——那不是对权位的贪恋,而是对自己一手打造的江山的不舍与骄傲。
“宗主放心。”王德发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大礼,“老朽在此立誓,只要一息尚存,必护凌云阁周全,绝不辜负宗主五百年心血!”
华凌云满意地点头,扶起王德发:“起来吧。这三日,我要你办一件事。”
“请宗主吩咐。”
“将‘凌云剑典’的最后一式,传给林风。”华凌云淡淡道。
王德发大吃一惊:“宗主!林风虽然天赋异禀,但毕竟只是元婴期,如何能修炼剑典最后一式?那可是连大乘期都难以驾驭的...”
“正因如此,才要传给他。”华凌云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我离开后,凌云阁需要一个新的象征。林风年纪最轻,潜力最大,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我观察他很久了。此子心性坚韧,悟性极高,或许真能练成那最后一式。”
王德发若有所思:“宗主是想...培养接班人?”
“不错。”华凌云转身,再次俯瞰脚下的宗门,“凌云阁的未来,终究要交到年轻人手中。你虽然是下任宗主,但也要开始物色再下一任的人选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说起来,这次宗门大比,我倒要看看,这些年轻一代中,还有哪些好苗子。”
王德发躬身道:“定不会让宗主失望。”
夜色渐深,星河渐隐。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华凌云静静站立,如同一尊雕像。王德发侍立在一旁,不敢打扰。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亮华凌云的脸庞时,他忽然轻声说道:“德发,你说千年之后,青州修士提起华凌云,会如何评价?”
王德发郑重道:“必是称颂宗主威震青州五百年,开创凌云阁盛世,而后为求大道,毅然离去,堪称一代传奇。”
“传奇吗?”华凌云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或许吧。但对我而言,能够亲手打造一个传承万世的宗门,能够为后来者铺平道路,这就够了。”
他张开手掌,一缕金光在掌心流转:“权势地位,终究是身外之物。唯有大道永恒。”
话音刚落,那缕金光突然暴涨,化作一条金龙直冲云霄,龙吟之声响彻九霄,震撼整个凌云山脉。
无数弟子从梦中惊醒,纷纷出门查看。当他们看到观星台上那个沐浴在金光中的身影时,无不跪拜在地,口称宗主。
华凌云收拢金光,对王德发说道:“去吧,准备大比之事。三日后,我要看到凌云阁最鼎盛的气象。”
王德发躬身领命,转身离去。
华凌云独自站在观星台上,望着脚下渐渐苏醒的宗门,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困龙终将脱困,而这片他守护了五百年的江山,也将迎来新的篇章。
朝阳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凌云阁的每一个角落。华凌云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他知道,三天之后,一切都将改变。
但他更知道,无论他去往何方,凌云阁都将永远屹立在青州之巅。
这是他华凌云的自信,也是他五百年来不变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