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青铜灯盏上的火焰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绘有云海仙鹤的墙壁上。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檀木的清香,却压不住那份无形的凝重。
陈平安跟随引路的青衣道童,穿过数重寂静无人的回廊,最终踏入这间位于掌门峰最深处的隐秘偏殿。
殿门由整块黑沉木雕成,在他身后无声合拢的刹那,一道柔和的灵力波动如水纹般荡漾开来,瞬间将内外声音彻底隔绝,连窗外风声都消失不见。
云溪山掌门青阳真人缓缓转过身。
他并未身着华服,仅是一袭简素青袍,面容清癯,目光沉静如水,但久居上位的威严,却让殿内的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他的目光落在陈平安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陈平安。”他开口,声音平和,却直接道破了这个伪装的身份。
陈平安心中微凛,但并未惊慌,躬身行礼,动作不卑不亢:“弟子在。”
他料到掌门已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此刻坦然承认反而是最佳选择。
“你很好。”青阳真人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散修之身,无依无靠,却能于升仙大会夺魁。更难得的是,懂得藏锋守拙,直至最后关头方显炼气修为,这份心性,远超寻常弟子。”
他话锋一转,目光骤然锐利,如同实质般刺向陈平安,“你与赵乾,有仇?”
这不是询问,而是确认。
话语直指核心,不容回避。
陈平安迎上那道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坦然道:“不共戴天。”
四个字,斩钉截铁,蕴含着刻骨的恨意与决心。
“为了那缕栖身于养魂玉中的残魂?云婉那孩子?” 青阳真人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提及婉娘,陈平安呼吸一窒,握紧的拳指节发白,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
“是。”
没有多余的解释,这一个字已包含了一切。
青阳真人沉默了片刻,殿内落针可闻,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那沉默中,压抑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积郁已久的怒意。
随即,他轻轻一叹,叹息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赵乾,勾结地府判官,屠戮生灵炼制鬼仆,攫取生魂以肥己身。如今,更欲以云婉这万中无一的‘至阴魂体’为药引,铸就鬼将,图谋掌控阴兵,扰乱阴阳秩序……其罪,罄竹难书!”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陈平安心上,也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他屏息聆听,知道真正的交锋即将开始。
“本座执掌云溪山百年,岂容此等邪魔外道祸乱宗门,涂炭生灵!” 青阳真人语气陡然转厉,眼中精光暴涨,周身一股浩瀚却中正平和的灵压一闪而逝。
整个偏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显示出其深不可测的修为与决绝的态度。“然,赵乾师承太上长老,在宗内势力盘根错节,党羽众多。更与地府势力牵连甚深,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无铁证,贸然动手,非但打草惊蛇,更恐引宗门动荡,乃至苍生遭劫!故而……隐忍至今。”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平安,不再有丝毫掩饰:“你非我云溪山嫡系,与赵乾有血海深仇,更与云婉因果纠缠极深。是追查真相、获取铁证的最佳人选。”
“本座欲肃清门户,斩妖除魔,需你相助。你可愿,与本座联手,铲除此獠?”
这一刻,陈平安心念电转。
与掌门联手,利弊显而易见。
利在有了宗门最高层的支持,名正言顺,行动便利,更能借掌门之力牵制赵乾。
弊在彻底卷入云溪山最高权力的斗争漩涡,再无退路,一旦掌门失势,自己必将万劫不复。
“弟子愿往!”陈平安再无犹豫,斩钉截铁道,目光坚定如磐石,“赵乾恶贯满盈,婉娘之仇不共戴天!弟子愿寻得铁证,助真人清理门户,还云溪山朗朗乾坤!”
“好!”青阳真人眼中闪过激赏与决绝,不再多言,翻手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非金非木的令牌,色泽暗沉,触手温凉,正面刻有云溪山徽记,背面则是玄奥的云纹,隐隐流动着晦涩的灵光。
“此乃‘掌门令’,凭此令牌,宗内大部分禁地,包括那‘镇魂狱’外围阵法,你可自由出入一次。铁证,必藏于其核心之处。”
陈平安双手接过令牌,入手微沉。就在指尖接触令牌的刹那——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权限灵纹信物【掌门令】。深度鉴定触发...】
【核心权限:可开启宗门大部分禁地核心阵法屏障,持续一炷香。】
【隐藏效果:内蕴一道金丹本源剑气,危机时可激发护主(威力:金丹初期一击)。】
【风险警告:令牌核心附有隐秘追踪印记,激活权限或剑气后,印记将同步触发!】
系统的提示清晰而冰冷,不仅点明了令牌的通行和护主之能,更一针见血地揭示了其作为“双刃剑”的本质。
那隐藏的追踪印记,是保护,也是掌控。
陈平安心中雪亮,面上却不动声色,郑重将令牌贴身收好:“弟子定不辱命!”
就在此时——
轰!!!
一股庞大、阴冷、充满暴戾气息的灵力波动,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自殿外冲天而起,狠狠撞在偏殿的结界之上。
整个殿宇剧烈一震,梁柱微颤,结界光幕荡漾起剧烈的涟漪,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一个阴恻恻、带着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穿透了结界,清晰地在殿内响起,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与强势:
“师兄,何事需如此隐秘,连师弟我都不能知晓?莫非……是在商议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赵乾!
他竟来得如此之快。
而且听其气息,磅礴汹涌,阴戾滔天,远比传闻中更为可怕。
青阳真人面色一沉,眼中寒光乍现,袖袍无风自动,一股丝毫不逊色的磅礴灵压隐隐待发。
他看向陈平安,传音急促而清晰:“侧殿屏风后,左三右四,触动机关,直通山下。速走!寻得证据之前,万事小心,非万不得已,勿用令牌!”
陈平安心头一紧,知道此刻绝非硬碰之时,毫不迟疑,身形如青烟般一闪,已没入侧殿屏风之后的阴影中。
指尖按照提示快速触动机关,一面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向下延伸的幽暗石阶。
暗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他清晰地听到结界外,赵乾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戏谑与毫不掩饰的杀意:
“师兄,何必急着送客?让那位新晋魁首也出来,让师弟我……好生‘认识’一番,如何?”
石阶向下,阴冷潮湿,光线晦暗。
陈平安握紧怀中那枚温凉的令牌,系统的警告在脑中回响。
前路,步步杀机,但这令牌,或许不仅是钥匙和护身符,在必要时,也能成为……反击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