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刺眼，扩音器的回音在山谷里荡了一下，然后被浓重的黑暗吞没。
山坡上，陆辰的呼吸瞬间屏住，手指死死扣进身旁的树干里。林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想往前冲，被陈默一把按住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动弹不得。
“别动。”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像铁片刮过石头，“有狙击手。不止一个。”
林筱顺着他微微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对面山坡和疗养院主楼的几个制高点，看到了微弱的、属于瞄准镜的反光。对方布了个口袋阵，就等着他们来钻。
院子中央，“苏晚”站在原地没动，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刚从地下取出的黑色方盒。她被至少四道强光手电照着，看不清表情，但身姿依旧挺直。
“东西给我，人跟我们走。”那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或者，我们帮你们做选择。”
“苏晚”没理会喊话，她的目光似乎快速扫过周围的地形和光柱的分布。
山坡上，陆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眼，将感知力凝聚到极致，不去管那些混乱的光影和声音，而是专注于能量的流动和信息的脉络。
对方有备而来，装备精良，人数占优，还有狙击手控制高点。硬拼是下下策。
“他们在拖延时间，”陆辰在陈默和林筱耳边用气声快速说，“等更多的人合围，或者等我们沉不住气。”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婆婆被抓走！”林筱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们要的是东西，还有我。”陆辰的眼神在黑暗中冷得像冰，“不会轻易伤害她。陈默，十一点方向，主楼三层左侧第二个窗口，狙击手。两点方向，山坡那棵歪脖子松树后面，另一个。有把握干扰吗？”
陈默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从战术背心里摸出两个鸡蛋大小、不起眼的黑色圆球：“强光爆震弹，遥控触发。能制造十秒左右的致盲和混乱。但需要接近到五十米内手动投掷，或者有线路引导。”
五十米内？他们现在离院子边缘都超过一百米。
“线路……”陆辰再次闭眼，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对方通讯设备的微弱信号流，以及地下可能埋设的、老旧的疗养院照明或报警线路的金属回响。
有了！
“地下有废弃的电缆管道，从我们侧下方大概三十米处经过，通往主楼附近的一个检修井。”陆辰语速飞快，“陈默，爆震弹能接导线远程触发吗？”
“可以，但需要时间设置，而且导线可能被他们发现。”
“赌一把。设置最短延时。我去引开一部分注意力。”陆辰说完，不等林筱和陈默反对，突然从藏身处站了起来，朝着院子的方向，用不大却足够清晰的声音喊道：
“你们不是找我吗？我在这里。”
一瞬间，至少有三道手电光和两个狙击红点，猛地从“苏晚”身上移开，锁定了山坡上站着的陆辰。
“陆辰！你疯了！”林筱差点喊出来，被陈默死死捂住嘴按了下去。
院子里的“苏晚”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但没有回头，依旧站在原地，只是握着黑盒子的手更紧了。
扩音器里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发出嗬嗬的、难听的电子笑声：“很好。‘钥匙’很自觉。那么，下来吧。把‘钥匙’交出来，我们可以考虑放过这个……不伦不类的复制体。”
“你先放她过来，退到院子东边。”陆辰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一边说，一边慢慢向侧面移动，吸引着更多的目光和枪口跟着他转，“我需要确认她的安全。否则，你们什么也得不到。我身体里的‘钥匙’，你们应该知道，不那么容易‘取’。”
他在拖延，也在为陈默创造机会。
陈默已经像影子一样滑下山坡，找到陆辰说的那个隐约有水泥盖板轮廓的地方，飞快地用工具撬开，将两个连着细长导线的爆震弹设置好，定下最短的五秒延时。
院子里，对方似乎在进行快速的内部沟通。几秒钟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可以。让她过去。但你，不要耍花样。”
围着“苏晚”的人让开了一条通往东侧矮墙的通道。“苏晚”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快步向那边移动，同时将那个黑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移动的“苏晚”和山坡上孤立无援的陆辰身上。
就是现在！
陈默按下了遥控器上的触发钮。
“嘭！嘭！”
两声并不剧烈、但异常刺耳的爆响，伴随着瞬间绽放的、足以致盲数秒的极致强光，在主楼窗口和山坡歪脖松树后炸开！
“啊！”“我的眼睛！”
惊呼和咒骂声顿时响起。被强光直射的狙击手瞬间丧失了瞄准能力，其他被余光扫到的追兵也出现了短暂的视觉混乱和方向感丢失。
“跑！”陆辰对着“苏晚”的方向低吼一声，自己则猛地向侧后方扑倒，滚入一个浅坑。
“苏晚”反应极快，在爆震弹炸响的瞬间就已经加速，如同离弦之箭冲向矮墙，单手一撑便翻了过去，落入墙外的黑暗草丛中。
陈默早已接应过去，带着她沿着预先看好的撤退路线狂奔。
陆辰也从浅坑中跃起，却没有立刻去追陈默他们，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制造出更大的声响，朝着山林更深处跑去。他需要继续吸引火力，确保“苏晚”和林筱他们能安全撤离。
“追！别让他们跑了！”
“分头追！一定要抓住‘钥匙’！”
混乱中，追兵果然分成了两拨，大部分朝着陆辰弄出动静的方向追去，只有两三个人朝着“苏晚”逃离的方向搜索。
林筱被陈默留在原地的指令是“绝对隐蔽，等待汇合”。她趴在草丛里，听着耳边激烈的追逐声、呼喊声渐渐远去，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心里疯狂祈祷陆辰和“苏晚”都能平安。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但对林筱来说像一个世纪。周围的嘈杂声终于渐渐平息，山林重归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呜咽。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身边的草丛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林筱浑身一紧，摸出陈默留给她的一把小匕首。
“筱筱，是我。”是“苏晚”压低的声音。
林筱差点哭出来，连忙爬过去。只见“苏晚”和陈默一前一后回来，两人身上都有些狼狈，沾满了草叶泥土，但看起来没有受伤。
“陆辰呢？”林筱急忙问。
“他引开了大部分人，暂时安全。陈默留下了标记，他会找过来汇合。”“苏晚”快速说道，将那个黑色的方盒子塞给林筱，“拿好这个，我们不能都留在这里等。陈默，带筱筱先去第二个备用汇合点，老地方。我留下等辰辰。”
“不行！”林筱和“苏晚”几乎同时开口。
林筱是担心“苏晚”再遇险，“苏晚”则是坚持要等儿子。
“夫人，您目标更大，带着东西和筱筱小姐先转移更安全。”陈默理性分析，“陆总的能力足以自保和脱身，他找到标记后会来与我会合。我留下来等是最佳方案。”
最终，“苏晚”被说服了。她知道陈默的能力和忠诚。她深深看了一眼陆辰消失的方向，然后拉起林筱：“走。”
第二个备用汇合点是一个早已废弃的、深山里的气象观测站小屋，比之前的护林站还要隐蔽破败。
当林筱和“苏晚”忐忑不安地抵达这里时，发现周小雨居然已经等在里面了！她面前摆着几台闪着幽光的笔记本电脑。
“小雨？！你怎么在这儿？”林筱又惊又喜。
“陈默大佬提前通知我的坐标，让我过来建立临时通讯和监控节点。”周小雨顶着两个黑眼圈，但精神亢奋，“快，给我看看你们拿到了什么宝贝？”
林筱这才想起怀里紧紧抱着的黑盒子。盒子入手冰凉，非金非木，表面没有任何缝隙或开关，浑然一体。
“苏晚”接过盒子，仔细端详，手指在盒子表面几个特定的位置按照某种顺序按压、滑动。林筱注意到，那顺序似乎和外婆日记里提到的星纹蕨叶片脉络的某种生长规律有关。
“咔哒”一声轻响，盒子的一面悄无声息地滑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奇异光芒或高科技设备，只有两样东西：一卷保存完好的、古老的羊皮纸卷，以及一枚拇指大小、形状不规则、像是某种深色水晶或琥珀的物体，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银色的脉络在缓缓流动。
“这是……”林筱好奇地看着那枚“琥珀”。
“苏晚”小心翼翼地拿起羊皮纸卷展开，上面的文字和图案极其古老晦涩，但其中夹杂的一些手绘的蕨类植物叶片脉络图，与星纹蕨的特征隐隐吻合。在羊皮纸的末尾，有一行稍微清晰些的、属于苏念云的字迹：
“源质之核，信息之种。唯共鸣者可启，唯纯净者可承。慎之，重之。”
她又拿起那枚“琥珀”，放在掌心，仔细感受。然后，她将它递向林筱：“筱筱，你试试。”
“我？”林筱一愣。
“你与辰辰意识深度连接过，身上可能残留着极微弱的‘共鸣’印记。而且，你的意识……很‘干净’。”苏晚解释道，“我现在的状态……不确定是否算‘纯净’。”
林筱犹豫了一下，接过“琥珀”。入手温润，并不冰凉。就在她指尖接触到它的瞬间，那“琥珀”内部细微的银色脉络，突然轻轻亮了一下，仿佛睡梦中被惊醒。
几乎同时，林筱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破碎的、模糊的、属于植物的生长、雨水滴落、阳光变幻的影像和感知片段，如同快进的电影般一闪而过！没有伤害性，却让她瞬间恍惚。
“它……它认识我？”林筱甩甩头，惊讶地看着手中恢复平静的“琥珀”。
“苏晚”眼中闪过激动：“果然！这就是‘纹路’的载体！它储存着星纹蕨最原始的生命信息编码！是理解一切的基础！”
就在这时，小屋外传来约定好的鸟鸣信号。
陈默和陆辰回来了！
林筱大喜，刚要起身去迎，却见陈默扶着脚步明显虚浮的陆辰踉跄进来。陆辰脸上有擦伤，衣服也被树枝挂破了几处，最扎眼的是，他的左臂衣袖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
“陆辰！”林筱的心猛地一沉。
陆辰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清醒锐利。他看了一眼林筱和她手中的“琥珀”，又看向“苏晚”手中的羊皮卷，眉头紧锁，第一句话却是：
“追兵里……有‘内应’。他们知道我们的备用汇合点路线。这里……也不安全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周小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