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的夜，比迎宾岛更加喧嚣。
东市的灯火彻夜不熄，酒肆茶楼人声鼎沸，修士们高谈阔论，谈论着初选的惊险、正选的期待，以及……即将到来的那件大事。
陈霄坐在听涛阁二楼的雅间，临窗的位置能俯瞰半条街景。苏璃在隔壁静室调息，林素素则带着白角猊在楼下大堂凑热闹——小丫头说要多打听些蓬莱的消息。
窗外，一队金乌剑派弟子正从街上走过。五名弟子，皆身着内门弟子的赤金剑袍，腰悬长剑，步履整齐划一。他们并未张扬，但所过之处，周围修士却纷纷避让，眼神中透着敬畏与……一丝压抑的不满。
“那就是金乌剑派的内门精锐。”隔壁桌一位中年修士压低声音对同伴道，“听说这次‘汤谷秘境’开启，只有内门排名前三十的弟子有资格进入。这些人，怕是已经开始准备了。”
汤谷秘境！
陈霄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可不是嘛。”同伴叹道，“汤谷百年一开，据说里面有上古‘日神’遗泽，金乌剑派的《金乌焚天剑诀》就是从中悟出的。每次开启，金乌剑派都视若禁脔，除了几个关系极好的附庸家族能分到一两个名额，外人想都别想。”
“何止是想都别想。”中年修士冷笑，“前些年，海外‘星陨岛’有位金丹散修，不知从哪弄到一枚古令牌，自称是‘日神使者’，想强闯汤谷，结果被金乌剑派三位真传联手斩杀在秘境入口，尸骨都没留下。”
“嘘！小声点！”同伴连忙示意，“这里是蓬莱！”
中年修士也意识到失言，左右看看，低头喝酒不再言语。
陈霄慢慢饮尽杯中灵茶，目光却随着那队金乌剑派弟子消失在街角。
汤谷秘境即将开启……只有金乌剑派核心弟子可入……
这与他从龙鱼之鳞共鸣中看到的情景完全吻合——汤谷正在被伪日之力侵蚀，而金乌剑派显然将这片上古圣地当成了自家禁地，借“秘境开启”之名，行窃取、污染之实。
必须进去。必须亲眼看到汤谷的真实情况。
但如何进去？强闯显然不智。金乌剑派在蓬莱势力根深蒂固，更有元婴长老坐镇。他虽不惧，却也不想在正选开始前就暴露全部实力、陷入围攻。
正思索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陈霄神识微扫，眉头微蹙——是林素素。
大堂里，林素素正抱着白角猊，小脸涨红地与三名金乌剑派弟子对峙。那三名弟子看起来都是筑基中期修为，为首的是个三角眼青年，此刻正皮笑肉不笑地指着白角猊：
“小姑娘，你这灵兽不错。我师兄近日正缺一头温顺点的宠物，开个价吧。”
“不卖！”林素素把白角猊紧紧护在怀里，“小白是我的伙伴，不是宠物！”
“伙伴？”三角眼嗤笑，“区区筑基中期，也配谈‘伙伴’？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伸手就要去抓白角猊的脖子。
就在此时，一个平淡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蓬莱禁止私斗。阁下想违反规矩？”
三角眼动作一顿，扭头看去。只见一名青衣修士缓步下楼，面容普通，气息也只是金丹初期，但那双眼睛……平静得让他心头莫名一凛。
“你是何人？”三角眼眯起眼，“想管我金乌剑派的闲事？”
“散修陈霄。”陈霄走到林素素身前，将她挡在身后，“不过是提醒阁下，蓬莱有蓬莱的规矩。”
“规矩？”三角眼身后的另一名弟子冷笑，“在蓬莱，金乌剑派就是规矩！小子，识相的就滚开，否则——”
话音未落，陈霄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弟子浑身一震，耳边仿佛响起一声低沉的雷鸣！不是真正的雷声，而是一种直透神魂的震荡！他眼前一黑，连退三步才站稳，脸色煞白，指着陈霄说不出话来。
“你……”三角眼瞳孔收缩。他没看清陈霄是如何出手的，但同伴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眼前这人，绝不是普通金丹散修那么简单！
陈霄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对林素素道：“回房。”
“嗯……”林素素小声应道，抱着白角猊快步上楼。
三角眼盯着陈霄的背影，眼神阴鸷，却终究没敢再动手。刚才那无声无息的神魂攻击，让他心生忌惮。
“李师兄，就这么算了？”另一名弟子不甘道。
“急什么。”三角眼李姓弟子冷冷道，“汤谷秘境开启在即，长老们严令不得节外生枝。等进了秘境……有的是机会料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者。”
三人悻悻离去。
大堂里的其他修士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楼梯方向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复杂——敢在金乌剑派地盘上正面硬刚，这陈姓修士……怕是要倒霉了。
陈霄回到二楼，林素素已经等在雅间门口，眼圈微红：“前辈，对不起，我……”
“无妨。”陈霄摆摆手，“不过你确实要小心。蓬莱不比别处，金乌剑派弟子行事霸道，你修为尚浅，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嗯……”林素素点头，犹豫片刻，又小声道，“前辈，我刚才在大堂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
“我听几个从‘炎阳殿’出来的修士议论，说这次汤谷秘境开启，和以往不太一样。”林素素回忆着，“好像是因为秘境内部的‘扶桑木’出了什么问题，导致入口的‘日曜禁制’松动，所以开启时间提前了，而且……可能会允许少量外来者进入，协助修复禁制。”
扶桑木出问题？日曜禁制松动？
陈霄心中一动。这与龙鱼之鳞共鸣所见吻合——扶桑木被伪日之力侵蚀，作为秘境核心，它的异常必然会导致整个秘境的不稳定。
“他们还说了什么？”
“说金乌剑派已经在内部选拔弟子，五日后在‘观天台’进行最后筛选。通过者，可获得进入秘境的‘日曜令’。”林素素顿了顿，“而且，好像东荒海阁也会派出代表参与，名义上是‘监督’，实际上……那几个修士猜测，海阁也想分一杯羹。”
五日后，观天台。
陈霄记住了这个时间点。
正选第一轮“寻星”也是五日后在观天台进行。时间如此巧合，恐怕不是偶然。或许，“寻星”的内容，就与汤谷秘境有关。
“做得不错。”陈霄对林素素道，“这个消息很重要。”
林素素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入夜后，陈霄独自离开听涛阁，在蓬莱的街巷中缓步而行。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借着夜色，感受这座仙岛的气息流转。无字天书在识海中缓缓翻动，收录着沿途感知到的灵力节点、阵法脉络，以及……那些隐藏在繁华表象下的、细微的扭曲感。
越靠近三座主峰的方向，那种扭曲感就越明显。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座岛屿，而网的源头，就是那两轮金红色的日轮。
行至一处僻静小巷时，陈霄忽然停下脚步。
巷子深处，有微弱的灵力波动——不是修行者的气息，而是某种……古老物件的共鸣。
他循着波动走去，最终在一家早已关门歇业的旧货铺前停下。铺子门面破旧，招牌上的字迹都已模糊，但门缝里却透出一丝极淡的、与龙鱼之鳞同源的苍凉气息。
陈霄抬手，轻轻按在门板上。
“吱呀——”
门并未上锁，应声而开。
铺内昏暗，堆满各种破损的法器、残缺的古籍、失去灵光的矿石。而在角落的一个木箱里，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正散发着微弱的青金色光晕。
令牌造型古朴，正面刻着一株枝干虬结的大树——正是扶桑木！背面则是一轮被枝叶环绕的太阳，太阳中心，隐约可见一只三足鸟的轮廓。
陈霄拿起令牌。入手冰凉，令牌表面的纹路已经磨损大半，但其中蕴含的一丝“正统日曜之力”，却与金乌剑派那些日轮雕塑散发的气息截然不同——更加中正，更加温和，更加……接近他共鸣所见的那座未被污染的汤谷。
“这是……”陈霄心念微动，神识探入令牌深处。
一幅残破的画面闪过：巍峨的汤谷入口，巨大的石碑上刻着“甘渊”二字。石碑旁，原本应该有守卫的青铜傀儡已碎成一地残骸。而入口处的光幕，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令牌忽然一震，传来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意念：
“日曜令……守钥人……速归……扶桑将倾……”
声音戛然而止。令牌的光晕彻底黯淡，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青铜片。
但陈霄已经明白了。
这枚残破的日曜令，是汤谷秘境真正的“钥匙”之一。它不知为何流落至此，而令牌中残留的守钥人执念，正在发出最后的警示——
扶桑木，快要撑不住了。
陈霄收起令牌，走出旧货铺。
夜色中的蓬莱，依旧灯火璀璨。但那两轮金红日轮的光芒，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某种贪婪的、正在啃食上古圣地血肉的怪物之眼。
五日后，观天台。
汤谷秘境，日曜令，扶桑将倾……
陈霄望向主峰方向，眼神渐冷。
看来这场正选，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