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随着火苗跳动而摇曳,气氛凝重如铁。
“康亲王选择在此时发动,必然已做好万全准备。”萧夜离声音低沉,指尖在书案上勾勒出皇宫与各王府的简略方位,“冷宫密室是他们精心布置的舞台,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偶然’被发现,人赃并获。”
玄影眼中寒光闪烁:“殿下,不若属下今夜便带人潜入,将那密室彻底毁去,不留痕迹!”
“不可。”楚倾凰摇头,冷静分析,“毁去密室,固然能暂时解除危机,但也会打草惊蛇。康亲王见计策失败,必定会另寻他法,我们便失了先机。况且,他们既能布置一处,难保没有后手。唯有让他们自以为得计,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方能将其彻底钉死!”
萧夜离赞许地看了楚倾凰一眼,与他所想不谋而合:“倾凰所言极是。我们要做的,不是躲避陷阱,而是利用这个陷阱,让布置陷阱的人,自己跳进去。”
他目光锐利,开始部署:
“第一,玄影,你立刻挑选绝对可靠、身手绝佳的影卫,秘密监视冷宫区域,特别是那处偏殿。不仅要防止他们转移或销毁证据,更要密切记录所有出入之人,尤其是与康亲王府或那浣衣局侍女有接触者!但切记,只监视,不干预,绝不能暴露!”
“是!”
“第二,倾凰,你设法,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让陛下‘偶然’得知,康亲王近来与一些形迹可疑的方外之人交往过密,尤其……可能涉及前朝禁术。”萧夜离看向楚倾凰,意有所指。楚倾凰的系统能力,或许能通过影响某些特定人选的梦境或潜意识,传递一些模糊的信息。
楚倾凰心领神会:“我明白,我会小心行事。”
“第三,”萧夜离眼神冰冷,“我们需要一个‘自己人’,在关键时刻,成为‘发现’密室的关键证人。此人必须身份清白,与我和康亲王皆无明面关联,且有机会‘无意间’闯入冷宫区域……”
他沉吟片刻,脑中迅速过滤着宫中可用之人。母妃早逝,他在宫中根基不深,但并非全无安排。最终,他锁定了一个人选——在御花园负责打理珍稀花木的一位老花匠,姓姜,为人老实木讷,但因手艺精湛,偶尔会被召至一些偏僻宫苑处理疑难杂症,且他曾受过已故母妃一点微不足道的恩惠,值得一用。
“我会设法让姜老在‘恰当’的时间,去冷宫附近处理一株‘生了怪病’的古树。”萧夜离定下计策,“届时,密室的存在,将由他发现,并第一时间……禀报给恰好在那附近巡视的、与康亲王素来不睦的九门提督,周将军。”
一环扣一环,既要让阴谋“暴露”,又要掌控暴露的时机、方式和见证人,将祸水引回给康亲王!
“此计甚险。”楚倾凰轻声道,“若时机稍有偏差,或周将军未能及时赶到,亦或陛下先得到康亲王蛊惑……”
“所以,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萧夜离语气斩钉截铁,“玄影负责监控,确保密室无恙,并掌握康亲王动向。倾凰负责在陛下心中埋下疑窦。而我,会亲自确保姜老和周将军,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
三人又仔细推敲了计划的每一个细节,直至天光微亮。
随后的几日,雍京城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已是暗流汹涌。
玄影的影卫如同无形的蛛网,牢牢监控着冷宫区域,记录下数次那名浣衣局侍女深夜前往的身影,甚至有一次,还发现了一名康亲王府长史打扮的人,在远处遥遥观望。
楚倾凰则通过系统,巧妙地影响着皇帝身边一位负责整理道藏、笃信因果的老太监的思绪,让其在侍奉时,“无意间”向雍帝提及近来星象隐晦,恐有阴邪之气侵扰宫闱,并隐约指向西北方向(冷宫大致方位),以及宗室中或有人行差踏错,沾染禁忌。
雍帝起初并未在意,但接连两日,都在批阅奏章小憩时,梦到一些光怪陆离、涉及巫蛊厌胜的破碎景象,醒来后心头莫名烦躁,对老太监的话便不由得多信了几分。他虽未立刻采取行动,但心中对“阴邪”、“禁忌”的警惕,已悄然提升。
萧夜离则通过一条极其隐秘的渠道,联系上了姜老花匠,并未言明真相,只吩咐其两日后的申时三刻,务必借口一株“生了虫瘿、需紧急处理”的百年古松,前往冷宫外围那片荒废的园子。同时,他以讨论北境防务需京城九门协作为由,向素来刚正不阿、与康亲王政见不合的九门提督周勃发出了邀请,约定在同一时间,于靠近冷宫区域的望星台“勘察地势”。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等东风。
两日后,申时。
冬日天色暗得早,申时刚过,天空便已阴沉下来,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给皇城披上了一层素缟。
康亲王坐在自己温暖如春的书房内,听着心腹长史的禀报,脸上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狞笑。
“都安排妥当了?”
“王爷放心,都已安排妥当。酉时正,巡宫侍卫换防之际,会有人‘意外’发现冷宫异状,届时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宸王狡辩!宫里那边,也打点好了,消息会第一时间送到陛下面前。”
“好!很好!”康亲王抚掌大笑,“萧夜离啊萧夜离,看你这次还如何翻身!”
与此同时,望星台上。
萧夜离一身亲王常服,披着玄色大氅,正与九门提督周勃凭栏远眺,指着宫墙外的坊市布局,讨论着一旦有变,如何迅速控制京城要道。周勃年约四旬,面容刚毅,听得极为认真。
而就在望星台下方不远处的冷宫荒园里,老花匠姜老头,正按照“指示”,颤巍巍地检查着一株看似并无异常的古松,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殿下让他此时来此究竟何意。
申时三刻将至!
玄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望星台阴影处,对萧夜离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目标已进入位置,监视无恙。
萧夜离会意,话锋一转,对周勃道:“周将军,此处风大,不若我们去那边廊下暂避,本王还有些细节需与将军商讨。”
周勃自无不可。
两人刚走下望星台,踏入连接冷宫区域的回廊,突然!
“啊——!”
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猛地从冷宫荒园方向传来!在这寂静的黄昏中,显得格外刺耳!
是姜老头的声音!他“发现”了!
萧夜离与周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周勃是真惊疑,萧夜离是伪装)。
“怎么回事?”周勃眉头紧锁,身为九门提督,宫中安全亦在其职责范围内。
“声音似乎是从冷宫那边传来的。”萧夜离沉声道,“走,去看看!”
两人带着随从,快步走向荒园。
刚到园门口,便见姜老头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指着园内一处偏殿方向,语无伦次:“鬼……有鬼!地……地底下……有……有东西!吓死老奴了!”
周勃脸色一沉:“胡言乱语!宫中禁地,岂容妖言惑众!带路!”
他身后亲兵立刻上前,扶起(几乎是架起)瘫软的姜老头,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萧夜离紧随其后,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很快,众人来到那处偏殿,看到了那块被姜老头“无意间”撞开缝隙的巨石。阴风裹挟着那股奇异的香气从缝隙中溢出。
周勃吸了吸鼻子,脸色骤变!他是军中宿将,对气味敏感,这香气绝非寻常!再加上姜老头的惊恐模样……他心中警铃大作!
“来人!给我搬开这块石头!”周勃厉声下令。
亲兵们合力,缓缓将巨石移开,露出了黑黢黢的洞口。
火把照亮,周勃率先走下,萧夜离紧随其后。
当密室中的香案、狰狞神像、符纸、黑色人偶,尤其是那件刺眼的五爪金龙袍和散落的密信映入眼帘时,周勃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回头看向萧夜离,眼神充满了震惊与询问!
萧夜离适时地表现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愤怒,他上前一步,拿起那件龙袍,又快速扫过那些密信,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这……这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中行此巫蛊厌胜之术!伪造龙袍,构陷本王,通敌卖国?!周将军!此事必须立刻禀明父皇!彻查到底!”
周勃看着萧夜离那“毫无作伪”的震怒,再看看这铁证如山的场景,心中天平瞬间倾斜!他是直臣,只忠于皇帝,眼见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岂能容忍!
“殿下放心!末将即刻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靠近!并立刻面圣,禀报此事!”周勃抱拳,语气斩钉截铁。
他留下亲兵严密看守洞口,自己则带着几封作为证据的密信和那件龙袍,匆匆赶往紫宸殿。
萧夜离看着周勃离去的背影,又扫了一眼这间充满阴谋气息的密室,眼神冰冷如刀。
陷阱已经踩响,但踩进去的,却不是预期的猎物。
康亲王,你的末日,到了。
他缓步走出密室,重新沐浴在黄昏冰冷的天光下。接下来,将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他需要立刻去见一个人——他的父皇。必须在康亲王反应过来,或者说,在可能有其他宫内势力扭曲事实之前,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风雪,似乎更急了些。但雍京皇城内的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掀起它最猛烈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