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幽深,尽头的光线被厚重的梁柱切割成零碎的亮斑。
冷青璃贴着墙根,脚步放得极轻,如同一只在暗夜中穿行的猫。
她身上的浅蓝色旗袍,让她几乎能与壁上那些褪色的山水画融为一体。
主楼近在眼前。
那里是督府的权力心脏,是夜祁的领地,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就在她准备绕过一丛用作遮蔽的室内芭蕉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穿透了空气。
“呃!”
那是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短暂而急促,仿佛是剧痛之下,从喉咙深处无法控制地挤出的一点破碎声响。
冷青璃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声音……
是男人的声音。
在这座府邸里,能发出这种声音,又让她全身汗毛都竖起来的,只有一个人。
夜祁。
那个在议事厅里,面对众将逼宫也面不改色的男人。
那个用一句“她是我的”就堵住所有人嘴的男人。
他怎么会发出这样痛苦的声音?
这个念头让她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也忘了潜入书房的风险。
她循着声音,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悄无声息地朝着议事厅的方向挪去。
议事厅厚重的雕花木门虚掩着,留着一道指头宽的缝隙。
她屏住呼吸,慢慢凑了过去。
“哗啦——”
里面传来一阵文件散落的巨响,紧接着是夜骁惊惶的呼喊。
果然是他!
冷青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透过门缝,只能看到沙盘的一角,和一只紧紧抓住沙盘边缘、指节泛白的大手。
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她想推门。
这个念头疯狂地冒出来。
她想冲进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可是,她能做什么?
一个被所有人当成祸水、当成妖女的女人。
她现在出现,只会被当成是她在作祟,是她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害了夜祁。
她只会给他带去更大的麻烦。
伸向门板的手,在半空中僵住,又无力地垂下。
她只能站在这里,像个贼一样,焦灼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脚步声响起,夜骁的身影从门内冲了出来,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对守在远处的亲兵大吼着要喊医生过来。
医生?
他病了?
冷青璃的心稍微落下一点,又立刻被更深的不安攫住。
能让夜骁慌张成这样,能让夜祁发出那种痛哼的病,绝不是小病。
她迅速退开,躲进旁边一条通往后花园的走廊阴影里。
很快,一个提着药箱的洋人医生在亲兵的带领下,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消失在议事厅门后。
门,被夜骁从里面关得严严实实。
冷青璃靠着冰凉的墙壁,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她听不清里面的具体对话,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词句。
“解开……”
“……很危险……”
“检查……”
她的心随着那些模糊的字眼,忽上忽下。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忽然安静下来。
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她忍不住,又一次悄悄挪回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里面传来了那个德国医生困惑的声音,这次很清晰。
一字一句都传入了冷青璃耳中。
当听到神经性疼痛这几个字?
冷青璃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怎么可能。
她亲耳听到的那种痛苦的闷哼,绝不是简单的神经痛能解释的。
一个身经百战的铁血军阀,什么样的压力能让他痛到失态?
可医生又说他身体无比健康。
一种荒谬又惊悚的猜测,在她心底慢慢浮现。
难道……他的病,和她一样,是凡间的医术无法解释的?
是和那股妖气,和那本古籍有关?
她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听见夜祁沙哑却不容反驳的两个字。
“出去。”
门要开了!
冷青璃猛地退开,闪身躲回了刚才的阴影里,心脏狂跳。
议事厅的门被拉开,弗兰克医生提着药箱,一脸不解地走了出来,夜骁跟在他身后,面色凝重地送客。
两人走远后,议事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冷青璃没有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离开,还是该留下。
就在这时,那个高大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议事厅。
夜祁。
他军装的纽扣扣得一丝不苟,身姿笔挺,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那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好像完全没事人一样。
仿佛刚才那个虚弱痛苦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而那句“全军备战,三日后,主动出击”的话,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冷青璃的耳膜上,更像是一枚钉子,狠狠楔入冷青璃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