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已经无用。
冷青璃明白,这是她的投名状,也是她的生死关。
她闭上双眼,将所有的恐惧、不安都强行压下,再睁开时,那双杏眼里,冰冷的竖瞳再度浮现。
世界褪去了原有的色彩。
夜祁的身躯在她视野里,化作一团燃烧的、强盛的金色气运,那光芒之盛,几乎让她睁不开眼。
但在那片耀目的金色中央,就在他心脏的位置,一个狰狞的怪物正盘踞其中。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图腾。
那是由无数比发丝更细的暗红色血线纠缠、编织而成的一个活物。
它像一只沉睡的蜘蛛,主体部分死死地攀附在夜祁的心脏上,无数的触手则深入他的四肢百骸,随着他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那些血线就会微微闪烁,仿佛在吸取着他那磅礴的金色气运。
而在那团血线的核心,有一点漆黑如墨的能量,正静静蛰伏着。
冷青璃看清了。
那颗所谓的“还神丹”,目的根本不是引爆这个血脉诅咒。
小岛健的计策要恶毒得多。
那个毒咒,是为了暂时麻痹夜祁的金色气运,为“诛妖砂”的侵入打开一条通道。
一旦诛妖砂与这个血脉诅咒核心的黑点融合,这个沉睡的怪物就会被彻底唤醒,并且被赋予摧毁鸾鸟血脉的意志。
到时候,夜祁会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疯子,而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身为半妖的她。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它……是活的。”
冷青璃的声音干涩,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她伸出手指,却不敢触碰,只是虚虚地指向他的心口。
“它像一张网,根植在你的心脏里,吸食着你的……你的气运。”
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
“每一次发作,都是它在试图挣脱你的气运压制。刚才那颗药丸,里面的毒咒会暂时污染你的气运,而核心的‘诛妖砂’,会和它最深处的黑暗能量融合,彻底……控制你。”
夜祁没有出声。
他只是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胸膛,仿佛也能看见那个纠缠他一生的梦魇。
冷青璃说完,便耗尽了所有力气,眼中的竖瞳缓缓褪去,世界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身体晃了晃,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书桌边缘。
夜祁动了。
他抬起手,一颗、两颗,慢条斯理地将衬衣和军装的纽扣重新扣好。
那片狰狞的诅咒,连同那些骇人的伤疤,再次被严严实实地遮盖在那身笔挺的军装之下。
他又变回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深不可测的“玉面阎罗”。
冷青璃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了她极力隐藏地最大的秘密,也利用了她独特的能力。
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他会怎么处置一个异类,一个妖物呢?
“人!妖!”
夜祁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岛健是人,他想用毒咒害我。”
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半杯白兰地,却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轻轻晃动。
“你是半妖,你救了我。”
他转过身,隔着半个书房的距离,平静地看着她。
“你说,区别在哪里?”
冷青璃猛地抬起头,完全愣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被厌恶,被恐惧,被囚禁,被当成怪物……
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世上,只有两种东西。”
夜祁举起酒杯,对着灯光,琥珀色的酒液在他深沉的瞳孔前,折射出迷离的光。
“有用的,和没用的。”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你很有用。”
他放下酒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说了护你,就护到底。从今往后,安心待在督府,没人敢再嚼舌根。”
话音落下,冷青璃只觉得紧绷了整整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她预想中的审判没有到来,等来的,却是最直接、最霸道的庇护。
一股巨大的酸楚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视线变得模糊。
她不是怪物。
她只是……有用的。
这个认知,比任何温柔的安慰,都更能让她感到安全。
“殊途亦可为知己。”
夜祁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丢下了最后一句结论。
这无关风月,无关情爱,这是一个掌控者对一件趁手“工具”的最高认可。
但对此刻的冷青璃而言,这已是天籁。
她狼狈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翘起。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督军。”
是夜骁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进来。”
夜骁推门而入,他先是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见冷青璃还好好地站着,只是眼眶有些红,而督军神色如常,他紧绷的表情才稍稍松懈。
“城门口的尸体,查验过了。”
夜骁压低声音汇报。
“那个小岛健,不是普通的日本人。他的怀里,搜出了一张符咒,还有这个。”
他递上一件用白布包裹的东西。
夜祁接过来,打开。
白布里,是一面边缘破碎的古朴铜镜。
镜面灰暗,布满裂纹,但在镜子的正中央,刻着一个冷青璃无比熟悉的图腾。
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鸾鸟。
冷青璃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是日本阴阳师才会使用的‘式神镜’。”
夜骁的脸色很难看。
“属下怀疑,我们杀死的,可能只是他的一个式神傀儡。他的本体,根本没进天津卫。”
夜祁捏着那面冰冷的铜镜,上面还带着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阴冷气息,手指缓缓摩挲着镜面上鸾鸟的刻痕。
随着被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冷青璃。
“你之前说,这府里有妖气。”
他的声音平静,却让冷青璃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我需要你,把它找出来。”
这句话,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一道不容辩驳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