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海办公室里的空气,因为那句“张克艰,恐怕只是开始”而骤然凝固。林默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更深、更暗旋涡时的本能警醒。
“更高层级……”林默低声重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那份署名材料是?”
周正海缓缓坐回宽大的办公椅,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表示集团内部,甚至更上面的层免,对龙建的问题,已经有人忍无可忍,并且掌握了相当的筹码。张克艰的嚣张跋扈、以权谋私,早已不是秘密,只是缺一个引爆的契机。而你,”他抬眼看向林默,目光深邃,“你递上去的东西,和那份署名材料,加上恰到好处的协查函,共同构成了这个契机。”
林默瞬间明了。他这把“钥匙”,不仅打开了自己脱困的门,也可能无意中,或者说是被利用,撬动了一个更庞大的盖子。
“那我现在……”林默需要明确自己的位置。扳倒张克艰固然解气,但他不想从一个漩涡卷入另一个更不可知的旋涡。
“你?”周正海微微后靠,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你现在是‘功臣’,也是‘焦点’。总部在张克艰被紧急召回后,已经乱了套。各种猜测满天飞,支持他的、反对他的、骑墙观望的,都动起来了。华东分局这边,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明着针对你,但暗地里的眼睛,只会更多。”
他顿了顿,指节轻轻敲击桌面:“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稳住华东分局的局面,特别是第三分局,不能出任何乱子。同时,配合好可能到来的、更深入的调查。记住,你只是提供了部分线索的干部,其他的,与你无关,也不要多问。”
林默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明白这是周正海在保护他,让他暂时置身事外,避免成为各方势力交锋的焦点。“我明白,书记。我会处理好分局的事务。”
从周正海办公室出来,林默感觉脚步有些虚浮,那是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的生理反应。走廊里遇到的同事,目光都变得有些异样,带着探究、敬畏,甚至一丝疏离。他挺直脊背,面色平静地走回自己办公室。
关上门,世界瞬间安静。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阳光刺眼,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胜利的喜悦是如此短暂,立刻被更庞大的不确定所取代。那个发送“钥匙”的神秘人,那份署名的举报材料,更高层级的介入……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而他,似乎只是网上一个被推动的节点。
他拿出私人手机,上面有苏清璇发来的几条信息,问他情况怎么样,语气关切。一股暖流涌过,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回了条信息:“风波暂息,一切安好,晚上回家吃饭。”为了她,为了瑶瑶,他必须稳住,必须走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风平浪静,但暗流汹涌。集团总部接连发出几份通知,强调稳定、重申纪律,同时宣布由另一位副总暂时接管张克艰的工作。关于张克艰被调查的传闻甚嚣尘上,但官方始终没有明确消息。
华东分局内部,之前那些若有若无的抵制和阴霾悄然消散,各项工作汇报变得异常顺畅。李雪那边传来消息,对空壳公司和赵东升残余势力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几个关键人物被控制,交代出更多与张克艰利益链条相关的线索,印证了那份“钥匙”里的部分内容。
林默按周正海的指示,沉着应对,将主要精力投入到分局的正常运营和管理中,绝口不提总部风波,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他甚至主动梳理了第三分局前期的一些遗留问题,拿出了稳妥的解决方案,展现出顾全大局的姿态。
然而,这种平静在一个深夜再次被打破。
林默正在书房审阅文件,那个接收过“钥匙”的加密通讯设备,再次亮起了微光。这一次,没有附件,只有一行简短得令人心悸的文字:
“小心灭口。证据链末端,‘清道夫’已激活。”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灭口?清道夫?!
对方是在警告他,张克艰背后的人可能狗急跳墙,要切断所有线索,而执行灭口任务的“清道夫”已经被启动!谁会是被灭口的对象?是那个空壳公司的控制人?赵东升的表亲?还是……其他更关键的人证?
几乎就在他看完信息的下一秒,办公室的座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心头一跳,立刻抓起听筒。
电话是李雪打来的,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震惊:
“林书记!出事了!我们控制的那个赵东升的表亲,今晚在临时羁押点……突发‘心脏骤停’,抢救无效……死了!”
轰!
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灭口!这么快?!对方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和迅速!
“怎么回事?不是安排了人看守吗?”林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看守的人汇报说毫无征兆,之前体检也没发现严重心脏问题。初步判断是……急性心肌梗死,但、但这太巧了!”李雪的声音带着颤抖和自责。
巧合?林默根本不信!这分明是“清道夫”的杰作!对方在他们内部也可能有眼线,才能如此精准地找到时机下手!
人证死了一个,线索断了一条。这既是警告,也是挑衅!
他强迫自己冷静,对着电话沉声道:“保护好现场,立刻请求市局派最专业的法医和刑侦专家介入,进行彻底的尸检和现场勘查!我要知道真正的死因!”
挂断李雪的电话,林默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对手的反应速度和狠辣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张克艰倒台,非但没有让风波平息,反而可能逼疯了更危险的隐藏角色。
他拿起那个加密通讯设备,看着那条警告信息,犹豫片刻,发回了一条询问:
“谁是‘清道夫’?目标还有谁?”
然而,信息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心头一紧,警惕地接起。
“是林默先生吗?”一个低沉而陌生的男声传来。
“我是,你哪位?”
“我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急诊科。我们这里收治了一位名叫钱勇的病人,他陷入昏迷前,反复说一定要见你,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钱勇?!那个当初栽赃他、后来似乎有所悔悟的关键证人?他也出事了?!
林默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赵东升表亲刚死,钱勇就昏迷入院并要求见他?这又是阴谋,还是钱勇也意识到了危险,想在最后关头说出真相?
“他情况怎么样?”林默急问。
“很不乐观,深度昏迷,原因不明。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他能不能醒过来……很难说。”
林默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感觉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收紧。那个神秘的“清道夫”,下一个目标会是钱勇吗?还是……已经得手?
他必须立刻去医院!钱勇可能是目前唯一能提供更多内情的关键活口!
“我马上过来!”林默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就冲向门口。
当他拉开门,脚步却猛地顿住——只见楼道尽头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无声无息。
一股强烈的被监视感扼住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