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言回到自己诊室,刚坐下喝了口水,诊室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她放下搪瓷缸子。
门被推开,一位约莫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杨大叔佝偻着腰,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撑着后腰,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一步步慢慢地挪了进来。
他穿着沾了些泥点的工装,看样子是刚从地里或是哪个工地上下来的。
“沈……沈医生,”杨大叔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忍痛的吸气声:“我这老腰……又不行了,疼得直不起来,您快给扎几针吧……”
“杨大叔,您慢点,先过来坐下。”沈慕言站起身,上前虚扶了一把,引导他在诊床边的方凳上坐下。
这个杨大叔也是老熟人了,之前来她这里看过来腰,不过这病就是磨人,没办法根治。
不过只要不干重活,不累着也不会疼的厉害。
沈慕言观察着杨大叔走路的姿势和扶腰的动作,心里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还是左边疼得厉害些?”沈慕言一边示意他放松,一边用手在他腰部两侧轻轻按了按。
“对对对,就是左边,像有根筋扯着一样,又酸又胀,使不上劲儿。”杨大叔连忙点头,手指着自己疼痛的位置。
沈慕言又问了几个问题:“是怎么弄的?抬重物了还是不小心扭着了?疼了几天了?除了酸胀,有没有发麻或者像过电一样的感觉往下窜?”
杨大叔回忆着:“就前天,帮着邻居抬了下粮袋,当时就觉得闪了一下,没太当回事,结果昨天就开始疼,今天更厉害了。麻倒是不麻,就是疼,弯不下腰。”
沈慕言心中有数了,这多半是急性腰肌扭伤,局部气血瘀滞,经络不通则痛。她示意杨大叔慢慢俯身,趴在诊床上。
“杨大叔,您放松,我给您检查一下,然后针灸。”沈慕言的声音平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熟练地取出一盒一次性无菌针灸针,用酒精棉球仔细消毒了自己的手和将要施针的穴位皮肤。
她的目光专注,手指在杨大叔后腰的肾俞、大肠俞、委中等穴位附近精准地按压寻找,确定下针点。杨大叔似乎有些紧张,肌肉绷得有点紧。
“放松,别紧张,就像被小蚊子叮一下,不疼的。”沈慕言轻声说着,手下动作却快如闪电,捻动着细长的银针,稳稳地刺入了穴位。
起初,杨大叔还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随着沈慕言行针时轻微的提、插、捻、转,他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咦……好像……有点酸酸胀胀的感觉,还挺舒服……”
“嗯,得气就好。”沈慕言应了一声,手下不停,又在另外几个配穴上下了针。她行针的手法娴熟而沉稳,控制着针刺的深度和刺激量。
留针期间,沈慕言并没有闲着,她走到杨大叔身侧,用特定的手法在他腰部的肌肉上进行按揉松解,帮助放松痉挛的肌群。
她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杨大叔忍不住舒服地哼唧了两声。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沈慕言开始起针。她动作轻柔地将银针一一取出,再次用酒精棉球按压针孔。
“好了,杨大叔,您慢慢起来,感觉一下。”
杨大叔小心翼翼地用手撑着床,缓缓坐起身,试着活动了一下腰,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哎!神了!沈医生,真没那么疼了!能直起来点了!”
“这只是暂时缓解了症状。”沈慕言一边收拾针具,一边仔细叮嘱:“您这腰伤还得养。最近三天尽量卧床休息,别弯腰,别干重活。我给您开点活血化瘀、舒筋通络的中药外敷,回去用毛巾热敷后贴上。如果三天后还疼,或者出现发麻的情况,一定要再来复诊。”
“哎哎,记住了,记住了!谢谢沈医生!您这手艺,真是这个!”杨大叔连连道谢,对着沈慕言竖起了大拇指,虽然腰还不能完全挺直,但步履已经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沈慕言微微摇头,语气平和:“杨大叔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杨大叔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试着直腰,一边啧啧称赞:“沈医生您就别谦虚了!现在咱们县里都传遍了,都说您的医术是这个……”
他又竖了竖大拇指,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都说您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连死人都能救活喽!咱们县医院有您在,那可真是积了大德,是天大的福气!”
沈慕言闻言,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严肃:“杨大叔,这话可太夸张了,我只是个普通医生,尽本分而已。什么‘死人都能救活’,这种话万万不能乱说,传出去影响不好,也容易误导群众。”
杨大叔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一脸你骗不了我的表情:“哎哟,沈医生,这可不是我乱说!现在县里谁不知道咱县医院出了个沈小神医?本事大着呢!”
沈慕言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神色更加凝重了几分,她停下收拾针具的动作,目光认真地看向杨大叔:“杨大叔,您是说……外面很多人都在这么传?”
“对啊!”杨大叔见沈慕言似乎不信,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掰着手指头数道:“大家都这么说!说您前几天救了一位了不得的大领导,连京里来的专家都没辙,您几针下去就好了!还说您能救大出血的孕妇,母子平安!更神的是,连医院都说要截肢的病人,您都能给治好,让他重新下地走路!这可不是我瞎编,外面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听着这一桩桩越来越离谱的事迹,沈慕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地澄清道:“杨大叔,还有外面传这些话的乡亲们,这些都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了。我没有那么厉害,很多情况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或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医生不是神仙,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杨大叔见沈慕言神色严肃,不似作伪,这才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但眼里还是残留着几分对“神医”的笃信。
他拿着沈慕言开好的外敷药方,一边道谢一边嘀咕着“沈医生就是太谦虚了”,慢慢走出了诊室。
送走杨大叔,沈慕言关上诊室的门,眉头紧锁。
这些传言听起来是在捧她,但捧得越高,摔得可能就越重。
而且传播速度如此之快,内容如此统一夸张,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难道又是庄永年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