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冻土时,冷紫嫣呼出一口白气。
热气在寒风中瞬间凝成冰雾,扑在她覆着薄霜的面颊上。身后是五千轻骑,马蹄裹了厚布,奔驰时只发出沉闷声响。
雪原在月光下铺开无边银白。
远处,北境王庭灯火像散落一地的星子。
“将军。”副将策马靠近,声音压得很低,“斥候回报,王庭守军不足三千。可汗在帐中宴饮,已醉了三日。”
冷紫嫣没应声。
她盯着那片灯火,手指无意识摩挲刀柄。刀是沈璟竤送的,刀鞘镶着颗血红宝石,像凝固的血。
“传令。”她终于开口,“分三路。你带两千人攻东门,李参将领一千五堵西门。剩下人跟我——直取中帐。”
副将迟疑:“将军,您亲自……”
“有意见?”
“不敢!”副将低头,“只是陛下密旨交代,务必护您周全。若您有失,末将九族……”
冷紫嫣扯下面甲。
寒风吹起她额前碎发,露出那双冷得像冰湖的眼睛。
“我死不了。”她说,“去传令。”
副将咬牙,调转马头。命令在雪夜里无声传递,骑兵分成三股黑影,融入茫茫雪原。
冷紫嫣重新戴好面具。
她抽出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寒光。
“跟我来。”
五百骑兵紧随其后,马蹄踏碎积雪,冲向王庭。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听见帐中传来的胡琴声,还有男人粗野的笑。
王庭守卫发现他们时,已经晚了。
冷紫嫣一刀劈开栅栏,战马嘶鸣冲入营地。火把照亮她玄甲上冰霜,也照亮守卫惊骇的脸。
“敌袭——!”
喊声刚出口,就被箭矢钉穿喉咙。
冷紫嫣策马狂奔,直奔中央那座金色大帐。沿途有人拦截,她挥刀斩过,血溅在雪地上,开出一路红梅。
帐门掀开。
可汗坐在虎皮榻上,怀里搂着两个胡姬。酒案倾倒,羊奶酒洒了一地。他抬眼看见冷紫嫣,愣了愣,然后大笑。
“女人?”他用生硬的汉语说,“大周没人了?派个女人来送死?”
冷紫嫣下马。
她走进大帐,靴子踩过酒渍。帐内暖得让人发闷,混合酒气和脂粉香。十几个侍卫拔刀围上来,刀刃对准她。
“退下。”可汗挥手,“本王倒要看看,这女人想干什么。”
侍卫退开,但刀没入鞘。
冷紫嫣走到酒案前,拿起一只金杯。杯里还有残酒,她晃了晃,一饮而尽。
酒很烈,烧喉咙。“可汗。”她放下杯子,“本官来取三样东西。”
“哦?”可汗挑眉,“说说看。要是合本王心意,赏你当个侍妾。”
“第一,你项上人头。”可汗笑容僵住。
“第二,王庭库房钥匙。”侍卫们重新握紧刀。
“第三……”冷紫嫣抬眼,目光扫过帐内所有人,“所有与大周官员往来的书信。”
死寂。然后可汗爆发出狂笑,笑得前仰后合,胡须乱颤。
“好!好个狂妄的女人!”他拍案而起,“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取!”
他拔刀。刀身宽阔,刀背镶着七颗宝石。这是北境可汗世代相传的宝刀,饮过无数人头血。
冷紫嫣也举刀。两把刀在空中相撞,火星四溅。可汗力气极大,震得她虎口发麻。
但她没退,反而向前一步,刀身贴着对方刀刃滑过,削向他手腕。
可汗撤刀,抬脚踹她小腹。冷紫嫣侧身避开,反手一刀劈向他肩膀。
刀锋切开皮甲,割出血口。可汗怒吼,挥刀狂砍,刀风刮得帐内烛火摇曳。
两人在帐中厮杀。刀光交织,映着四周侍卫惊愕的脸。
谁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能和可汗战得不分上下。
冷紫嫣呼吸渐重。她脚伤未愈,此刻隐隐作痛。
动作慢了一瞬,可汗抓住破绽,刀锋直劈她面门。
她仰头后撤,面甲被刀风掀飞。长发散落,露出那张苍白却冷峻的脸。
可汗愣住。“你……”他瞪大眼,“你是‘梅大人’?”
冷紫嫣没答话。她抓住他愣神的瞬间,刀锋刺向他咽喉。可汗仓促格挡,刀身相撞,震得两人各退三步。
帐外传来喊杀声。东门和西门已经开战。火光映红雪夜,惨叫声刺破寒风。
“你输了。”冷紫嫣说。可汗脸色铁青。
他忽然吹了声口哨。帐后帷幕掀开,冲出二十名弓弩手。弩箭对准冷紫嫣,箭尖淬毒,泛着幽绿光泽。
“梅大人。”可汗咧嘴笑,“本王敬你是条汉子。降了,饶你不死。”
冷紫嫣扫过那些弓弩手。然后她笑了。笑得可汗心里发毛。
“你以为……”她慢慢说,“只有你有埋伏?”话音未落,帐顶突然破开。
十几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地无声。他们穿着夜行衣,手持短刃,瞬间割断弓弩手喉咙。
血喷溅,染红帐壁。可汗倒退两步,撞翻酒案。
“影卫……”他声音发颤,“沈璟竤连影卫都给你了?”
冷紫嫣没回答。她提刀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在血泊里。
可汗想逃,却被影卫拦住。刀架在脖子上,冰凉刺骨。
“钥匙在哪?”她问。可汗咬牙:“你休想……”刀锋切入皮肉。
血顺着脖子流下,浸湿衣领。可汗浑身发抖,终于从怀里掏出串铜钥匙。
冷紫嫣接过钥匙,扔给身后影卫。“去开库房。金银不要,只取书信账册。”
影卫领命退去。她重新看向可汗。
“现在。”她说,“该取第一样东西了。”
可汗扑通跪倒。“别杀我!我、我知道很多事!大周朝里有人跟我勾结,名单我都记得!饶我一命,我全告诉你!”
冷紫嫣刀尖抵住他下巴。“说。”
“是、是……”可汗咽了口唾沫,“兵部侍郎刘恒,每年收我十万两白银。户部尚书王崇,替我销赃。还有、还有……”
他报出一串名字。最后一个,让冷紫嫣瞳孔骤缩。
“禁军副统领,赵启。”可汗说完,偷眼看她表情,“他是沈璟竤心腹,对吧?可他三年前就跟我有往来。你回京路上那次刺杀……就是他递的消息。”
冷紫嫣握紧刀柄。指节发白。
帐外厮杀声渐弱。副将冲进来,浑身是血。
“将军!王庭已破!斩首两千余,俘虏八百!”冷紫嫣点头。
她看向可汗,后者还在求饶。“名单。”她说,“写下来。”
纸笔呈上。可汗手抖得厉害,墨迹晕开好几次,才勉强写完。长长一串名字,末尾果然有赵启。
冷紫嫣接过名单,看了一遍。然后她走到火盆边,将名单扔进去。
火焰腾起,吞噬纸张。可汗瞪大眼,不敢相信。“你、你烧了?”
“嗯。”冷紫嫣看着名单化成灰烬,“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走回来,刀尖重新抵住可汗咽喉。
“为、为什么?”可汗嘶声问,“那些人害过你!你不想报仇?”
“想。”冷紫嫣说,“但用不着你这份名单。”
刀锋划过。血喷溅而出,可汗瞪着眼倒下,喉咙发出咯咯声响。很快没了动静。
冷紫嫣弯腰,割下他头颅。
血淋淋的头颅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她走出大帐,外面雪已经停了。
月光照满营地,遍地尸体,血融化了积雪,汇成暗红色溪流。
将士们看见她手里头颅,爆发出欢呼。
“胜了——!”
“将军万岁——!”冷紫嫣没笑。
她将头颅扔在雪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副将脚边。
“挂旗杆上。”她说,“让北境各部都看看,背叛大周的下场。”
副将躬身:“是!”她转身走向王庭金帐。
影卫已经搬出几十口箱子。打开,里面全是书信账册,有些纸张泛黄,显然年代久远。
冷紫嫣坐在可汗的虎皮榻上,开始翻阅。一页,一页。
烛火跳动,映着她苍白侧脸。帐外寒风呼啸,夹杂着将士清扫战场的声响。
她看到半夜。看到眼睛发酸,才放下最后一册。
副将进来禀报:“将军,清点完毕。库房存金八十万两,银三百二十万两,珠宝玉器不计其数。还有粮草……”
“封存。”冷紫嫣打断,“等朝廷派人接收。”
“那这些书信……”她看向那堆信件。
伸手,拿起最上面一封。信封火漆印着兵部侍郎的私章,日期是三年前。
她拆开。信里写着边境布防调整,何时换岗,哪段城墙年久失修。
末尾还附了张简易地图,标注了最适合偷袭的位置。
冷紫嫣将信折好,塞回信封。“烧了。”她说。
副将愣住:“全部?”“全部。”
“可这些都是证据!拿回京城,能扳倒一堆……”
“我说烧了。”冷紫嫣抬眼,目光冷冽,“听不懂?”
副将咬牙,挥手让士兵搬箱子。很快帐外燃起大火,信件账册在火焰中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冷紫嫣走出大帐。火光照亮她脸上疲惫。她看着那些灰烬,忽然想起沈璟竤送她出征时说的话。
“北境那些烂账,能烧就烧。”他当时笑着,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活不长。”
她现在懂了。赵启是他心腹,跟了他十几年。如果连赵启都叛了,那朝中还有多少人可信?
烧掉证据,不是包庇。是给他留面子,也给她自己留退路。
“将军。”影卫首领走近,低声说,“发现一间密室。”
冷紫嫣跟着他走进金帐后室。墙壁有暗门,推开后是条向下阶梯。走下去,是间石室。不大,但堆满箱子。
打开第一个箱子,金光刺眼。
全是金锭,铸成虎头形状,底部刻着北境文字。
第二个箱子是珠宝。第三个箱子……是信件。
但和外面那些不同。这些信用的是皇家御用绢纸,火漆印着龙纹。冷紫嫣拿起一封,拆开。
只看了一眼,她脸色骤变。信是写给可汗的。
内容是催促北境起兵,牵制沈璟竤兵力。末尾署名处,盖着先帝私印。
日期是……先帝驾崩前三个月。冷紫嫣手抖了一下。
她继续翻。一共十七封信,时间跨度五年。从先帝在位中期,一直到临终前。
内容越来越露骨。最后几封,直接许诺:若可汗助“某位皇子”登基,愿割让北境三州。
冷紫嫣瘫坐在箱子上。石室很冷,寒气从石缝渗进来,钻进骨头里。但她觉得更冷的,是心里那个猜测。
先帝属意的继承人……不是沈璟竤。是另一个皇子。
而沈璟竤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才那么疯,那么狠。
因为他从坐上龙椅那天起,就明白这位置来路不正,明白先帝宁愿把江山送给外人,也不愿给他。
“将军?”影卫首领小心开口。冷紫嫣回过神。
她将信全部收好,塞进怀里。“这些箱子。”她指着金锭和珠宝,“搬出去,充公。”
“那这些信……”“我处理。”
她走出石室,回到地面。天快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雪原尽头,朝阳即将升起。
副将跑来:“将军!抓到个活口,是可汗的军师。他说有要事禀报,只跟您说。”
冷紫嫣点头。军师被带上来,是个干瘦老头,眼睛很亮。他跪下,磕头。
“大人饶命!小人愿将功赎罪!”
“说。”
“可汗……可汗跟大周某位亲王有往来。”军师压低声音,“那位亲王承诺,若可汗杀了您,就助他统一北境各部。”
冷紫嫣眯起眼。“哪位亲王?”
“小人不知名讳,只知……他派人送信时,用的是赤金令牌。上面刻着……四爪蟒纹。”
四爪蟒纹。亲王规格。
冷紫嫣心里闪过几个名字。最后停在最有可能的那个上——靖王,沈璟竤的三叔,先帝最疼爱的弟弟。
“还有吗?”她问。
“有、有!”军师急忙说,“那位亲王说,陛下身边……有他的人。只要您一回京,立刻……”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冷紫嫣笑了。笑得军师毛骨悚然。
“很好。”她说,“你这条命,暂时留着。”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脚上疼得厉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没停,直到走进帐中,才瘫坐在榻上。
影卫首领跟进来。“将军,那军师的话……”
“半真半假。”冷紫嫣闭眼,“靖王确实有异心,但杀我……用不着这么麻烦。”
她睁开眼,从怀里掏出那些信。“把这些,八百里加急送回京。直接交到陛下手里,不许任何人经手。”
影卫首领接过信,迟疑:“将军,这些信若是公开……”
“不会公开。”冷紫嫣打断,“陛下知道该怎么处理。”她躺下,盯着帐顶。
疲惫像潮水涌上来,淹没四肢百骸。但她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些信,那些名字,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
帐外传来脚步声。副将端了碗热汤进来。
“将军,喝点吧。您一天一夜没进食了。”
冷紫嫣坐起身,接过碗。汤是羊肉炖的,很鲜,但喝进嘴里没什么味道。
“我们死了多少人?”她问。副将沉默片刻。
“轻骑阵亡四百二十七,重伤两百零三。东门攻防战死三百余,西门……”
“够了。”冷紫嫣放下碗,“把阵亡将士名字记好,抚恤金加倍。重伤的,送回内地医治。”
“是。”副将退下后,她又躺回去。这次睡着了。
梦里有血,有火,有沈璟竤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站在龙椅上,朝她伸手。
“冷紫嫣。”他说,“回来。朕一个人……撑不住了。”
她惊醒。天已大亮,阳光透过帐缝照进来。外面传来操练声,将士们在清理战场,搬运尸体。
冷紫嫣起身,走到帐外。雪地上血迹已经冻结,呈暗红色。远处旗杆上挂着可汗头颅,风一吹,晃晃悠悠。
她看了很久。然后回帐,铺开纸笔。
墨研得很浓,笔尖蘸饱。她写下第一行字:
“臣冷紫嫣谨奏:北境王庭已破,可汗伏诛。斩首三千七百余级,俘获……”
写到这里,她停笔。窗外传来鹰唳。是传信的猎鹰,腿上绑着竹筒。影卫取下竹筒,呈给她。
冷紫嫣拆开,抽出信纸。沈璟竤的字迹,飞扬跋扈:
“仗打完了就滚回来。封后大典定在下月初九,礼服朕让人赶制了。敢迟到,朕亲自去北境抓人。”
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她盯着那个笑脸,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睛发酸。提笔,在奏章末尾补上一句:
“北境诸事已毕,臣即日启程返京。愿为陛下手中利刃,斩尽前路荆棘。”
写完,她吹干墨迹,装入信封。“送出去。”她对影卫说,“用最快的马。”
然后她开始收拾行装。甲胄要带走,刀要带走,还有那箱从密室取出的珠宝——她挑了几件成色好的,准备带回京打赏宫人。
其余全部封存。午时,大军拔营。
冷紫嫣骑马走在最前,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王庭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座金色大帐还在燃烧。黑烟冲天,像北境草原上一道狰狞伤疤。
“将军。”副将策马靠近,“咱们这一走,北境各部会不会再反?”
“会。”冷紫嫣说,“但那是下一任总督该操心的事。”
她夹紧马腹,战马嘶鸣,冲向前方雪原。
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但她没减速,反而越跑越快。身后五千骑兵紧随,马蹄踏碎积雪,扬起漫天雪雾。
归途比来时更急。因为她知道,京城有场更大的仗在等她。
那场仗没有刀光剑影,却比战场更凶险。那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句话都藏着刀子。
但她不怕。因为她怀里揣着那十七封信。
那是她最大的筹码,也是她最重的枷锁。
夕阳西下时,队伍在河边扎营。
冷紫嫣独自走到河边,蹲下掬水洗脸。河水刺骨,冻得手指发麻。她盯着水中倒影,那张脸苍白疲惫,眼底布满血丝。
“将军。”影卫首领悄无声息出现。
“京里传来密报。”他递上一张纸条,“靖王府昨夜有异动,进出十几批人。禁军副统领赵启……称病告假三日。”
冷紫嫣接过纸条,看了一遍。然后撕碎,撒进河里。
碎纸顺流而下,很快消失。“知道了。”她说,“继续盯着。”
影卫首领退下。她继续洗脸,洗了很久。直到脸冻得失去知觉,才直起身。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北境的星星比京城亮,也更多。
她仰头看了会儿,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还是“梅大人”时,曾和沈璟竤在城楼上看星星。
那时他刚登基,龙椅还没坐热。“冷紫嫣。”他指着星空,“你说那些星星上,有没有人也像咱们一样,整天算计来算计去?”
“不知道。”
“朕希望有。”他笑了,“这样才不孤单。”她当时没懂。
现在懂了。高处不胜寒。坐得越高,身边能信的人越少。到最后,只剩下彼此。
所以他才死死抓着她。所以她才心甘情愿被他抓。
因为除了彼此,他们真的……一无所有。
营地篝火燃起,将士们围着火堆烤肉。肉香飘过来,混着酒气。有人唱起边塞军歌,粗犷苍凉。
冷紫嫣走回营地。副将递给她一块烤羊肉。
“将军,吃点。”
她接过,咬了一口。肉烤得外焦里嫩,油脂在嘴里化开。很香。
“明天加快速度。”她说,“十日内,必须赶回京城。”
副将瞪大眼:“十日?那得日夜兼程……”
“那就日夜兼程。”冷紫嫣扔掉骨头,“传令下去,愿意跟的跟,跟不上的……自行回营。”
她起身走回自己营帐。帐内已经铺好床榻,火盆烧得正旺。她脱了甲胄,躺下,闭上眼。
脑海里浮现沈璟竤的脸。他应该正在批奏章,或者又在跟老臣吵架。
也可能在试穿大婚礼服,嫌绣工粗糙,把绣娘骂得狗血淋头。
她想象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沉入梦乡。这一次,没再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