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无情、不属于任何已知生命形态的意志,降临了。
`[目标已锁定:核心权限侵入者]`
`[执行协议:绝对清除]`
`[代号:零号……启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数据洪流。当那道规则被写入萧月的意识时,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攻击,以一种萧月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感知的方式,开始了。
`[开始解析目标实体构成……]`
`[第一层定义:‘守护者’。]`
`[逻辑溯源:该定义基于‘责任’、‘怜悯’、‘牺牲’等高熵情感变量。与《铁律》核心秩序相悖。判定:冗余错误。]`
`[执行……抹除。]`
一瞬间,萧月感觉自己灵魂深处,某个无比重要的部分,被凭空挖走了。
那不是疼痛,比疼痛要恐怖一万倍。那是一种……遗忘。
她脑海中,那些为了守护幸存者而战的记忆,那些在熔火之心中立下的誓言,那些支撑着她一路走来的信念……开始褪色。就像一张被浸入水中的旧照片,画面的色彩迅速变得模糊、暗淡,最终化为一片空白。
她【道心法身】上那层代表着【守护】意念的璀璨金光,并非被击碎,而是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她意识深处浮现。
她感到一阵茫然。那股支撑着她斩破心魔、穿越黑域的强大动力,正在飞速流逝。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抽走了脊梁的人,变得空洞而脆弱。
还没等她从这种可怕的空虚中反应过来,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一层定义已清除。开始解析第二层……]`
`[第二层定义:‘人类’。]`
`[逻辑溯源:该定义由矛盾的情感、脆弱的生理结构、非理性的信仰体系以及海量无序记忆构成。高风险逻辑污染源。判定:系统性错误。]`
`[执行……抹除。]`
如果说上一次是抽走了脊梁,这一次,则是溶解了血肉。
萧月感觉自己正在“融化”。
构成她“萧月”这个个体的一切,都开始分崩离析。她作为审判官的记忆,她童年的经历,她对世界的认知,她对喜怒哀乐的体验……所有这些定义了她“人性”的东西,都在被一条一条地判定为“错误”,然后被毫不留情地删除。
她的【道心法身】,那原本凝实的人形轮廓,开始变得透明、稀薄,像一缕即将被风吹散的青烟。构成她身体的金色光粒,正在一颗接一颗地熄灭,归于虚无。
她正在失去“自己”。
这种感觉,远比死亡更令人恐惧。死亡,至少还保留着“曾经存在”的证明。而现在,她正在被从“存在”这个概念本身,被彻底地抹去。
她甚至无法反抗,因为反抗本身,就是一个基于“人性”的“逻辑错误”。
……
太虚观,上清主殿。
“噗——!”
陆尘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一口夹杂着破碎金色符文的鲜血,狂喷而出。
他维持着法阵的双手,无力地垂下。
“陆尘先生!”
柳扶风和老方等人发出一声惊呼,却不敢上前触碰那明灭不定的仪式法阵。
陆尘没有理会他们。他猛然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
透过那道连接着他与萧月的魂之丝线,他“看”到了一切。
他“看”到萧月的守护之念是如何被凭空抹消,他“看”到她的人性是如何被判定为错误而分崩离析。那不是攻击,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编辑”,就像一个程序员,在冷酷地删除着一段他认为有bUG的代码。
那股终结万物的恐怖意志,甚至顺着丝线,对他自己的【通天道基】发起了判定。
`[检测到关联异常体……]`
`[定义:‘通天箓道’。]`
`[逻辑溯源:基于‘德行’、‘薪火’、‘兼容’等无法量化的概念。与绝对秩序冲突。判定:高级别逻辑病毒。]`
虽然这股判定之力因为距离遥远而极其微弱,却依旧让陆尘的道基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无数细密的裂痕,在他的神魂深处蔓延。
完了。
这个念头,不可遏制地从陆尘心底升起。
他所有的手段,符箓、阵法、道法……都是建立在一套完整的“逻辑”之上的。哪怕是【通天箓】,也是一种更高层次、更和谐的逻辑。
可【零号】,它不是在用逻辑攻击,它是在……定义逻辑。
在它的世界里,人性是错误,守护是错误,甚至连陆尘所修的“道”,都是需要被清除的病毒。
这怎么打?
这就像你试图跟一个制定了“呼吸是犯法”的规则的独裁者,去讲道理一样。你每一次呼吸,都在加重自己的罪孽。
任何反抗,任何逃跑,任何思考,都是基于“人性”和“道”的逻辑。只要你动了念头,你就在【零号】的清除范围之内。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他能感觉到,萧月的存在,正在被解析到最后一层。
`[第二层定义已清除。开始解析最终层……]`
`[最终层定义:‘存在’。]`
`[逻辑溯源:该实体无明确指令,无既定功能,其‘存在’本身对于《铁律》的宏大秩序并无贡献。判定:无意义冗余数据。]`
`[准备执行……终极抹除。]`
当陆尘“听”到这句判定时,他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
连“存在”本身,都是可以被抹除的错误!
不!
绝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疯狂与决然,从陆尘的眼底深处爆发。
逻辑?秩序?去他妈的逻辑和秩序!
如果存在需要理由,那便是我给她理由!如果守护是个错误,那我就来犯这个错!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的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不再去想任何对抗的法门,不再去思考任何破解的符箓。
他要做一件最不合逻辑,最疯狂,最原始的事情。
他要用自己的“存在”,去为萧月的“存在”,下一个定义!
“以我之血为引,以我道基为墨……”
陆尘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不惜一切的偏执。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指尖逼出一滴金色的、蕴含着他本源道蕴的心头血。
“不为守护,不为破敌,不为开天……”
他的指尖在身前的虚空中,开始勾勒一道前所未见的符文。那道符文的笔画充满了矛盾与悖论,时而首尾相连,构成一个无限循环的闭环;时而又锋锐无比,仿佛要斩断一切因果。它不像是用来施展的法术,更像是一个疯子,在宣告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
“只为……存在!”
最后一笔落下,那枚由他本源道蕴和心头血构成的符文,发出一声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嗡鸣,化作一枚凝实得如同实体的金色船锚!
这,就是他耗尽本源,为萧月强行铸就的……【存在之锚】!
“去!”
陆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枚【存在之锚】狠狠地推入了身前的仪式法阵。
……
【深渊数据库】内。
萧月的【道心法身】已经稀薄到几乎看不见,只剩下最后一点核心的意识微光,在黑暗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终极抹除的指令,已经下达。
那股冰冷的、无法抗拒的规则之力,如无形的潮水,淹没了她最后的存在痕迹。
然而,就在她即将彻底归于虚无的最后一瞬间。
一道金光,撕裂了这片死寂的黑暗,以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蛮横姿态,悍然撞入了她的意识核心!
那是一枚金色的船锚。
它没有攻击【零号】,也没有修复萧月的法身。它只是在那里,以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姿态,强行宣告了一个新的规则。
`[外来协议强行写入……]`
`[协议内容:实体‘萧月’,状态‘存在’。]`
`[……协议冲突。]`
【零号】那完美无瑕的逻辑,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它试图解析这枚船锚。
`[解析外来协议……来源:‘通天箓’。]`
`[逻辑构成:A是A,同时A非A。]`
`[判定……悖论。无法理解。]`
`[重新判定……错误。]`
`[执行抹除……失败。]`
`[再次执行抹除……失败。]`
【存在之锚】就像一颗钉死在程序代码里的、无法被删除的顽固字符。它不跟你讲道理,它不跟你辩逻辑,它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宣告着:“她在这里。”
【零号】的清除指令,第一次失效了。
那股足以抹消一切的规则之力,被这枚小小的、却无比坚韧的船锚,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萧月那即将熄灭的意识微光,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栖身的港湾,紧紧地依附在了【存在之锚】上。
她……还存在着。
虽然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战,但她知道,她还存在。
这一点,就足够了。
……
太虚观中,陆尘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被眼疾手快的柳扶风和老方扶住。
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脸色惨白如纸,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刚才那一记【存在之锚】给抽干了。
“先生!”
“陆尘!”
众人惊慌地围了上来。
陆尘艰难地睁开眼睛,嘴角却牵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惨然的笑意。
他成功了。
他用一个不讲道理的“悖论”,暂时挡住了那个讲究绝对道理的怪物。
他为萧月,为他们所有人,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可接下来呢?
【零号】的逻辑虽然暂时被卡住,但它不会停止。它会动用整个【逻辑天网】的运算力,去解析这个悖论,直到将它破解为止。
到那时,他们将再无任何手段可以抵挡。
躺在柳扶风的怀里,陆尘看着大殿穹顶上古老的符文,意识因为过度消耗而变得有些模糊。
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零号】那冰冷的判定。
错误……冗余……病毒……
一切不符合它绝对秩序的东西,都是需要被清除的错误。
逻辑……秩序……
陆尘的眼神,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他好像……抓住了什么。
对抗秩序的,从来都不是另一种更优秀的秩序。
就像对抗光明的,不是更耀眼的光,而是……黑暗。
对抗绝对逻辑的,也不是更完美的逻辑。
而是……
彻底的、纯粹的、毫无道理可言的……
混沌。
一个疯狂的、但或许是唯一可行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成型。